在大唐,如果有一个“商贾实力排行榜”的话,“洛阳黄家”,绝对有能力位于前列。 作为“黄家家主”第一继承人,黄善清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亲弟会去争夺“家主”之位,原因简单——看不上! 正因如此,在黄守义逐渐放手具体事务的情况下,黄善清成为“黄家”实际掌权者,在“洛阳商界”地位尊崇。 “商贾”在唐人眼里虽没什么地位,但如黄善清这般的,自然不同,毕竟当处于一个群体最高位置时,旁人的目光,或多或少会有变化。 于是,在“利益”作用下,许多官员的家族,乃至豪门世家,都和“黄家”有了联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胡商”。 “胡商”是“胡人商贾”统称,大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纯粹商贾,以个人为主;另外一部分则是有各国贵族世家为背景,来大唐经商,而这些人,通常颇有影响力,也更有实力。 其中,来自“百济”的商贾金敬一,与黄善清间,在多次交往之下,成为了“朋友”。因为相熟,所以知晓,金敬一实际是“百济”豪族“金氏”族人,非普通商贾可比。因此,当金敬一派人递送拜帖,表达“拜会”之意时,黄善清几乎不作多想,便允了下来。 两日后,“黄府”内。 管家亲自引领金敬一等人来到府内正厅,一边安排下人上茶,一边微笑言道:“诸位且请稍候,郎君片刻即至。” “有劳了,多谢。”金敬一客套一句,而后坐于客位椅子上。 “黄府”正厅的布局,总体来说和谢岩府上差不多,舍弃了唐人惯用的案几,改换成桌椅、茶几等家具,好在如今“洛阳”城里,不少大户人家都有采购使用,倒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茶刚刚上齐,厅外有脚步声传来,很快,一身华服的黄善清走了进来。 宾主之间,自不免客套一番…… 通过简单介绍,黄善清得知,随同金敬一前来的三人里,除了一名“百济金氏”的商贾外,另有“倭国”官员河田贵以及一位自称“流求安宁”的杨南客。 “河田先生,金兄适才言及,‘倭国’有意组商队入我大唐,不知贩售何物?”黄善清嘴上说得客气,心里却想:“弹丸之地,能有何?” “大唐物产丰饶,吾国自不可比,然有一物,想来黄掌柜定有兴致。” “哦,不知为何?”黄善清也有些好奇,问道。 “银石!”河田贵缓缓吐出两个字。 “嘶——”黄善清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倭国’产银不假,以此物交易,似乎……” 河田贵察觉到黄善清异样神情,再度言道:“银,为国之重器,‘倭国’所产亦不多矣,每年三船,不知黄掌柜意下如何?” 所谓“银石”,实为“白银原矿石”,大唐也有,属朝廷掌控,旁人不得染指。但“倭国”产银之说,早有风传,只是无人可以确定。如今河田贵愿以“银石”交易,足可见传闻不假。 “白银”价值巨大,哪怕三船原矿提炼不出太多,那也是一笔不小财富,况且,作为一名商贾,能够参与“白银”交易,本身地位提高,实属必然。 黄善清可以想到,将“银石”转手卖给朝廷,不仅获利,更有可能得到意外收获,比如皇帝陛下高兴了,没准赏个官位。 有没有官身,那太重要了! 黄善清很清楚,自己是嫡长子,日后继承家业,几乎铁定,可是父亲多次提过,“黄家”如今光耀门楣,最大倚仗并不是钱财多寡,而是“成药堂”带来的好名声以及黄一清在士林中的巨大声望,以至于世人说起“黄家”,必言“黄大夫”,至于“黄家”长子黄善清,直接被人无视。 黄善清不甘心呐,可始终没有什么好办法。再大的商贾,无论有多少钱财,够不上朝堂,皆是枉然。 可是现在,河田贵冷不丁提出“银石交易”,却让黄善清感觉到“机会来了”,只是——可以吗? “天上掉馅饼?”,黄善清不作此想,故而问道:“三船‘银石’,固是上佳,却不知河田先生意欲如何交易?” 紧接着,不等河田贵开口,黄善清又继续道:“铁料、水泥、成药等物,恕黄某无能为力。” “黄掌柜言重了,军国所用岂可交易,某自不敢奢求。” “如此最好,所需还请先生直言以告。” 河田贵看了一眼黄善清,展颜笑道:“某可以保证,普通之物即可。只不过,此外另有一事相求,尚请黄掌柜相助。” “先生直言无妨。”黄善清情知,对方此刻所提才是“重点”。 “素闻令弟黄大夫精通算学,冠绝当世,某不才,愿入门下,执弟子礼,还望黄掌柜助吾一臂。” 河田贵话是说完了,可是整个厅里却是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一个答案。 黄善清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河田贵,半晌方道:“舍弟一清,除学堂学子,不曾另授他人学问,此事……” “黄大夫若无意,此事可容后再言。另,吾有两侄儿,年仅十三,仰慕大唐久矣,吾有心接至身边,却唯恐误了学业,故请求黄掌柜,助吾侄儿以入‘皇家学堂’进学,事成,吾必定铭恩五内,决不相忘。”河田贵抢在黄善清出言婉拒之前,道出心中第二套方案。 “黄掌柜,吾之亲弟,亦有意进学‘皇家学堂’,请相助一二。”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众人一齐寻声望去,却见是那“流求人氏”杨南客。 所有人之中,最诧异的,莫过于金敬一。对于杨南客,他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源于相交数月,接触频繁;陌生,那是因为“流求安宁”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勿论其他。今日同来,原本是说引荐一下,为日后来往做个铺垫,结果……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杨南客随即又道:“‘安宁’虽小,却人口颇多,所需用度大半购自大唐,杨某有意与黄掌柜交易,不知可行否?”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各项用度,年约十万贯上下,望能入得大掌柜法眼。” 十万贯!几乎每个人都震惊了。 哪怕身家丰厚,见多识广的黄善清,也不免多看了杨南客两眼。 要知道,河田贵提出的三船“银石”,估计最终能够提炼出来的白银,折算成铜钱,大体也就在十万至二十万贯。 可“倭国”怎么说那也是一个国家,人口过百万,而“流求”不过是海外荒岛,“安宁”更是没人听说过,每年十万贯?着实不可思议。 大约杨南客察觉出旁人“不信”之意,再次主动道:“下月有一船名贵木料至‘杭州’,若黄掌柜有意,可转至‘登州’,而后自陆路入‘洛阳’。” 作为商贾,黄善清很清楚,大唐“河北”、“关中”等地,历经数百年砍伐,好木料已是近乎绝迹。南方、蜀地深山里虽不缺少,可是运送极为艰难,是以价格年年攀升。 按杨南客所说,一船名贵木料,那收益不是一个小数目,要说不心动,那还真不可能。然而,无论“倭国”河田贵,又或者“流求”杨南客,所求却惊人一致,具是为进学“皇家学堂”。 可黄善清就闹不明白了,区区“进学”一事,有哪里值得如此代价呢? 不只黄善清,连金敬一此刻也意识到“不对”。 “皇家卫岗学堂”,在“洛阳”地区的名声,远超“关中”,只是金敬一此次来“洛阳”,如河田贵一般,也是跟随大唐皇帝御驾而来,所以,他压根也不明白个中原由。 可正所谓“事出反常即有妖”,河田贵、杨南客二人大手笔的“求学”举动,令金敬一不得不多思多想,虽然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详细原因,但却不妨碍其暗下决心,将此事禀报金喜荣,他有种预感,这中间,必定有“天大的隐情”,否则说不通为了“进学”,“倭国”与“流求”,情愿以每年十万贯为代价,这,太反常了。 黄善清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在他眼里,进学“皇家学堂”,那不就是“考试”吗,只要能够拿到相应的分数即可,没听说有何限制或是其他条件。况且,他还比别人多知道一点——即学堂每年有些人是可以不通过“考试”,直接进学的,虽然人数不多,但年年都有,已成常例。而直接“进学”的名额,以往掌握在高远、谢岩和冯宝手中。 如今,高远入列朝班,冯宝南下“广州”,谢岩自身事务繁多,真正处置“学堂”日常事务的人,变成了苏永兴,可以预见,明年招录“新学子”,定是由其主事。 想到这里,黄善清不觉得此事有多难了,因为,有一个人,能在苏永兴面前说上话的,且在一定程度上可影响其决定。 于是,在谈笑之间,黄善清口头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