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老夫问你,你怎样看待我刘家与你之间的关系?”刘弘基突然问出来一个很古怪的问题,弄得房间里面的其他三个人,都有些觉得怪异。 “刘老国公,我与定远兄相交莫逆,所以……” 谢岩都未及说完,刘弘基就开口打断道:“老夫所问,非你与定远的私谊,而是问,我刘家与你谢家之间,老夫知你尚未成亲,然,咳咳……”他咳了一阵后,又喘了半天后道:“然你日后,开枝散叶,成一家之主,绝非难事,老夫问的是两个家族。” 打死谢岩他也想不到刘弘基会这么问,而且如此直接,他站在那儿,有些局促不安,看了一下刘仁实,心说:“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啊。” 刘仁实实际上更郁闷,他是想不通自己父亲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着,竟然问起这话来,可是身为人子,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给了谢岩一个包含歉意的眼神。 既然得不到帮助,谢岩只能硬着头皮道:“承蒙老国公看得上,但凡国公爷有何吩咐,我无不遵从。” 谢岩本意是自己没法回答,不如推给刘弘基,由他直接说好了,哪知道刘弘基却是当仁不让地道:“老夫以为,日后,我们可成‘通家之好’,可否?” 谢岩可不懂“通家之好”是个啥意思,可是听在刘氏兄弟耳中,却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那可是有“世代交好”的意思,且还有“相互帮扶”的含义,可以说,非多年来往且彼此了解的家族,是不可能成为“通家之好”。 但是,刘弘基是刘氏家主,所说有“一言九鼎”之力,刘家兄弟即便反对,也没用。 谢岩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在他看来,这就跟后世两个家庭关系好,是一回事,因此,他几乎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刘弘基干笑两声,道:“既如此,那就不是外人,老夫有三个问题想问你。” “老公爷请问。” “第一个问题,你想把‘卫岗乡’变成一个怎样的地方?”刘弘基道。 谢岩道:“我想把它变成一面镜子,方便所有人看清楚。” “看清楚什么?” 谢岩继续说道:“看清楚牧民施政之得失;看清楚百姓之真正需求;看清楚何为真正的学以致用。” 屋里的刘家三人,可都大唐高官,当他们听到谢岩说出来三个“看清楚”后,纵然不是全都明白,确是可以认定,眼前的年轻人,不仅有志向,而且有手段,有方法去做事,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 “老夫派人去过‘武平堡’,你可知道,那里继承了你留下来的所有制度,现在可是辽东地界最繁华、最干净的地方,小子,你是真正做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刘弘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仁实急忙上前,抚摸他的胸口,帮助他顺气,过了好一会,刘弘基才回过气来,接着对谢岩道:“‘武平堡’的成绩,无人知晓,那里太远了,如果不是老夫派去之人极为可靠,老夫也是不相信的,正因此,老夫相信,在‘卫岗乡’你能够做到,并且做得更好!” 谢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武平堡”的情况,自他走后已经完全不清楚,今天突然听到了自己的“政绩”,他都不晓得自己是个怎样心情。 刘弘基休息了一会,又开口问:“第二个问题,既然你胸有锦绣,为何不愿意在朝为官?难道你不知道,官越大,办事越容易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谢岩静静地看着刘弘基,一句话也没说。 刘弘基努力地睁着眼,平和地望着谢岩,苍老的面庞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 刘仁实和刘仁景两人,不太明白他们是干什么,又不能上去打扰,只能耐下性子等。 谢岩以很平缓的语气,缓缓道:“昔日,陛下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我当时的回答是,我之才,统军不可过千,牧民只能一乡之地,我最擅长的是解决实际问题,我想通过‘卫岗乡’告诉大唐的官员们——换一个方法,可能更好!老国公,您认为,我的回答,还行吗?” “很好!非常好!”刘弘基轻轻挥动了一下手臂,激动地道:“大唐需要解决问题的人,不是其他人啊。” 大约是激动地缘故,刘弘基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时间更长了点,整个面色通红,看起来非常不太对劲。 刘氏兄弟吓坏了,赶紧提出找太医来,刘弘基却道:“慌什么?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不许去!” 阻止完子侄们的行动,刘弘基又对谢岩道:“最后一个问题,老夫问你,如何可保我刘家不受倾轧?” 谢岩都不敢相信,一位堂堂开国公,“凌烟阁”功臣之一的刘弘基居然要问自己,怎样保住刘家?难道他知道自己来自未来?难道他预知到武则天上位?这不可能啊! 可是除了这些,他有什么理由要问自己呢? 刘氏兄弟更是觉得父亲(伯父)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能够问出这样的话?在他们看来,谢岩最多不过是个人才而已,作为晚辈提携一下就可以了,似乎怎么也不应该放到平辈论交,更不应该询问事关家族今后大计的话。 然而,刘弘基今天是什么都做了,也什么都问了,似乎在他眼里,谢岩就如同多年朋友一般,问的随意且认真。 谢岩来自后世,他为人处事的标准就是,人人平等!你尊敬我,我自然而然地平等相待,所以他看刘弘基,只是一位长者,一位老人,保持尊敬是必须的,自然也包括回答问题。 所以,谢岩想想之后,还是很认真、很隐晦地说道:“老公爷,我眼中的忠臣、能臣,和您眼中的或许有些小小不同,我认为,忠于国家和民族是必须的事情,陛下是代表,所以,具体的表现形式就是,忠于陛下!” 其实,谢岩是故意混淆了皇帝、国家、民族三者之间的关系,他用极其隐晦的说法告诉刘弘基:“管他谁当皇帝,不论谁当,都是国家和民族的代表,对他效忠即可” 刘弘基缓缓闭上眼睛,静静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再睁眼说道:“你果然不同,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今日能够见你一面,老夫很是欣慰,小子,你可以走了,老夫不想让你守着我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老头子,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去办,你记住了,我刘家永远是你谢家的‘通家之好’,你有任何事,我刘家都会当做自己的事来办。” “仁实、仁景,替老夫送送。”刘弘基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已经闭上了眼,好像睡着一般。 谢岩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和感受,大老远跑过来,看了一下,说了一会话,自己还没完全弄明白,就被人给“送出门”了,总感觉有些非比寻常的怪异。 刘仁实那是一边相送,一边连声“抱歉”,刘仁景也在一旁不断地说道歉的话,搞得谢岩非常不好意思,只能不停地道:“无妨,无妨……” 谢岩刚刚走出“夔国公”府,马上有下人来找刘仁实道:“老公爷请二位郎君过去。” 刘氏兄弟只能又匆匆回到刘弘基面前。 “仁实,为父刚刚和谢小子的约定,都听到了吧?”刘弘基见面直接就道。 “都听到了,父亲放心,孩儿会做好的。” 刘弘基道:“你别以为为父老糊涂,为父提醒你,那个谢小子最后说的话,非常有深意,不可不听,日后遇着事了,直接去问他,通家之好,嘿嘿,他总不可能拒绝了吧。” 刘氏兄弟听得眼睛都直了,敢情他老人家和谢岩定“通家之好”,是为了找别人帮忙。可问题是,刘家有什么需要找谢岩的?无论官位,地位,人脉等,都强过他一大截啊。 刘弘基知道他们想什么,叹口气道:“为父一去,你兄弟两个在朝中就少了点靠山,陛下固然仁慈,可是有人却不是,仁实的位子非常敏感,稍有不慎就会祸及全家,你一定要时时记住谢小子刚才的话,唯有如此才可平安。” 刘仁实对父亲很了解,如果说前面他还怀疑父亲是不是“糊涂”,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怀疑了,父亲所说其实一直也是他最担心的事,现在似乎有了答案,可还是要仔细想清楚才行,当然,嘴上可是一点不慢,马上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记得,绝不敢忘。” 刘弘基转了一下眼睛,看着刘仁景,道:“仁景啊,你可要监督好仁实,切记!切记!这可是事关我整个刘家大事,万万不可出错啊。” 刘仁景道:“伯父请安心,侄儿一定督促兄长,必定不会辜负。” “唉……”刘弘基长叹一声,缓缓地说道:“谢小子年纪不大,看得可是真清楚啊,眼下朝中情况微妙,不知道哪天就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你们可得记住了,有事就去找谢家小子,他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可以直接去找陛下,而陛下似乎也有意如此,只要不经过三省那边,就好办咯。” 刘氏兄弟听得面面相觑,他们都明白,刘弘基指的其实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已经有开始揽权、排除异己的现象了,只要时间再长一些,那可真是难保会发生什么,到了那个时候,往往能不能见到皇帝陛下,就成了决定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命运的条件了,毕竟皇帝考虑的更多,通常也更加仁慈一些,尤其是当今圣上,从小就以“仁、孝”著称,更加不会大动刑罚,或许真到了有那一天的时候,谢岩能够直接找皇帝的优势,还真就是能够起决定作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