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元瞪大双眼看向元宝儿,眼神里满是哀伤。俊秀的脸庞青筋暴起,整个身体不住的颤抖,整个人似乎随时都要垮掉一般。 了无见状立刻双手合十高呼一声: “阿弥陀佛,逝者已矣,施主又何必执念太深?” 李重元心神一凛:如今强敌在侧,自己实在不应该伤心过度。若是这孩子再出了什么意外,将来该如何面对絮儿? 想到柳絮儿,那个心思灵动的明慧女孩,李重元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忍不住看了一眼元宝儿。虽然样貌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可是说话的神态,微微翘起的嘴角,都与柳絮儿并无二致。 正思虑间,李重元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冷入骨髓的阴风袭来。 本能的向后挥出一掌,然后身子借势向前飘了数丈。 李敬一见偷袭并未得手,索性也并未追击。 “李重元,当年我与父王拼了性命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却并不在意,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坐在那个位置上?” 李敬一仍然是双手拢在袖中,脸上肌肤已经几近透明。 李重元与李敬一相向而立,眼神不见悲喜,脸色更是平淡从容。 “吴王在西京新置办的王府中有一口深井,深有千尺,据说是专为某人而挖,为的就是方便他修炼一种邪门的功夫。你曾经是吴王世子,可知此事?” 李敬一突然神色一变, “原来你早就知道?” “你肌肤几近透明,刚刚偷袭我的那一掌又阴寒至极,想必就是你修炼的千尺寒内功吧?” “你明明知道,为何当初不置我于死地?难道你就不怕我找你寻仇?” 李重元慵懒一笑。 “你虽无情,我却不能无义。况且,区区千尺寒,我还没放在心上。” 王大娘望着二人,心中不禁感慨:这世间竟然有如此丰神俊逸的男子。 “你…你是我的爹爹么?” 元宝儿双眼紧盯着李重元,突然间问出了这一句。 李重元心头巨震,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儿元宝儿。 二人眼神交汇的一刹彼此便已明了,那种至亲的血缘从此会将二人牢牢的牵绊在一起。 “我是!” 元宝儿伸出双手牢牢的抱住了无, “谢谢师父,元宝儿…找到爹爹了。” “为师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这是你应得的。” 李重元也将目光投向了无,两人四目相对,李重元微微点了点头。 “我第一眼见到这小鬼,便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只可惜我还未来的及动手,你便赶了过来。” 李敬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刚刚几近透明的皮肤已经回归本色。 “此子乃是…”接下来本来想说“是自己深爱之人所生”,可是当年自己负气离开,转身娶了施华年,而这也很有可能导致柳絮儿早逝,自己又有何面目说她是自己“深爱之人”? “元宝儿是我的儿子,任何人要想伤害他,我必杀之。” 李重元语气平淡,脸上也是一片平和。 李敬一自幼躲在井中修习千尺寒,早已视寒冷如平常之物,可是李重元这几句话仍然让他心底生出一股寒气。 一切,都因为李重元的实力。 刚刚偷袭李重元的那一掌,自己已经施展了千尺寒八成的功力,可是李重元只是轻轻一挡便将自己的劲力消弭于无形,若是他全力施为,自己如何挡得? 况且他既然已经知道千尺寒,必然也就有了应对之法,自己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里,李敬一主动撤去了千尺寒内功。 “我这人做事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看这事儿是否对我有利。” 说完这句话,李敬一抬起头看向李重元, “如果这件事对我的敌人不利,这个原则也不是不可以打破。” “有些话讲出来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千尺寒,无情境,即便算上这三年你勤学苦练,想必也达不到无欲境。他日再要行走江湖,我希望你尽量离我远些。” 李重元一袭青衫负手而立,脸上永远一副淡然的神情,似乎世间万物早已没有可以萦怀之物。 李敬一心下一惊。 三年前自己突破无情境,必须要献祭一名至亲之人,自己毫不犹豫的杀掉父亲,可是到头来,自己看的如此神圣的无情境,在李重元看来却根本不值一提。 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报当年之仇? 这一瞬间,李敬一竟然有些气馁。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江湖之路既远且长,希望你能好好走下去。” 李敬一将手从袖子中抽出,对着李重元躬身施了一礼,紧接着袍袖一挥,整个人凌空跃起,一声长啸,身在半空的李敬一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地伫立的李重元身形突然暴起,游龙吟舞出一道剑幕。 一阵“叮叮”声响过后,几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坠落在地。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李敬一,李重元心中有些懊恼。 李敬一刚刚离开的时候,全程目光都注视着李重元,这给了他一个错觉:李敬一真的会老老实实的离开。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觉。 利用这一错觉,李敬一身在半空,袍袖挥出,大量暗器射向了无,同时口中呼出啸声,借以掩盖暗器发出的破空声。 这份心机,不可谓不深。 “咕咚”一声,了无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师父!” “大师!” 元宝儿与王大娘同时惊呼。 饶是李重元见机的早,可还是有几枚银针打在了了无身上。 李重元见状立刻上前将了无扶起,先是运指如飞点了了无几个穴道,接着单掌按在了无后背,用内力将银针逼出。 片刻过后,三根银针被逼出体外,了无也逐渐苏醒。 “苦一,你可觉得好些?” “陛下,苦一已是昨日之人,今日我唤作了无。若是元宝儿的师父,那我便是孟千山。” “了无?” 李重元心中有些难过。 人活一世,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了无牵挂? “孟先生,你现在可好些?” 李重元右手两指搭上了无的脉搏,眉头突然紧锁。 银针上淬了剧毒,并且毒性诡异,怕是只有下毒的人才能彻底解掉。 “这位大娘,刚刚大师所中银针上含有剧毒,我必须立刻动身找那人拿回解药,你能否暂替我照顾大师还有小儿?” 提到元宝儿,李重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如今刚刚相认,却要分别,这让李重元有些于心不忍。 可如果自己不去找李敬一讨要解药,了无必然难逃一死。 “陛…您放心去吧,这二人包在我身上。” 王大娘没想到当今圣上会有求自己,一时间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李重元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用指甲划破手腕将两滴自己的鲜血滴入了无口中。 “我的血可解百毒,可是你所中之毒十分诡异,这两滴血应该可以坚持到我回来。” “阿弥陀佛。陛下如此对老衲,实在是…” 李重元摆了摆手。 “我们之间不谈这些,我尽量快去快回。” 说完,李重元转过身子看向元宝儿。 “孩子,为父去为你师父讨要解药,你乖乖的留在此处等我回来,可好?” “父亲尽管去便是,我留在此处陪着师父。” 元宝儿眼中纵然满是不舍,可是也并未阻拦。 李重元叹了一口气,用手将元宝儿的脖子揽住,然后与元宝儿的额头相贴。 “等我回来。万一与我走散,去西京找我,记住了?” 元宝儿点了点头。 交代完这些,李重元立刻上路追赶李敬一。 有了李重元两滴血的帮助,了无的身体有些好转,王大娘见状,便与元宝儿一齐将了无搀扶入屋中歇息。 “老姐姐,我突然想喝你熬的白粥了,能否为我做上一碗?” 了无身体有些好转后胃口大开,突然开口央求王大娘为他熬粥。 “大师想吃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我这就回去给你做。” 王大娘转身离开屋子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见王大娘走远,元宝儿将目光收回落在自家师父身上。 “师父,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了无脸上神情无比欣慰。元宝儿心思如此晶莹剔透,将来必成大器,只是自己… 想到这里,了无禁不住长叹一声。 “李敬一城府极深,若不是我这次出面引诱他至此,恐怕他还不会轻易现身。陛…” 了无看了一眼元宝儿, 、“你父亲虽然功夫高强,但若论起狡诈,怕还不是李敬一的对手。” 元宝儿听说父亲有危险,神情不禁有些紧张。 “师父是说父亲会有危险?” 了无摇了摇头, “你父亲只是不屑于那些邪门歪道,不代表他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只是…” 了无若有所思的望着屋顶,剩下的话似乎忘记讲了一般。 “师父可是觉得,父亲…短期内未必会寻到李敬一?” 元宝儿语气有些发涩,一句话说完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突然变的有些绵软无力。 “为师俗家名字叫孟千山,曾经是欣朝的状元郎,如此身份做你的老师,也不算辱没了你吧?” “老师学问出众,做我的老师绰绰有余,实在是徒儿有些高攀了。” 不知为何,元宝儿的内心一阵酸涩,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朝自己袭来。 “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徒儿。为师突然有些困倦,让我稍稍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了无已经沉沉睡去。 元宝儿守在了无身侧半分也不敢移动,很怕师父突然叫到自己。 半炷香的功夫,元宝儿再也无力抵抗睡意,身子一歪倚在床上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