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升起,当阳光透过菱花窗棂照射入乾阳殿时,皇帝也于此时坐在了御座上。因为只是常朝,倒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众官员依礼参拜后,便开始议事。皇帝如今虽已年近半百,却精神矍铄,未见老态。听奏,下谕,决断皆快速而果断,显示出极强的领导力。因此,朝会的效率极高。大臣们依照品秩由高到低,依次奏事,很快的,就轮到比部侍郎刘谦奏事了。 “启奏陛下,上月二十,新任晋州城城主,原户部右侍郎严忠递上奏表,控告晋州本地乡绅张氏,有非法占据矾石矿山,虚报瞒报矿石产量,及偷税漏税等不法事宜;并请求朝廷派员往晋州详查;我部官吏接到陛下旨意后,不敢懈怠,如今比部郎中薛明已率清查吏员返京,等候陛下召见。” “哦,才二十多天,就回来了?嗯,那就宣他上殿吧。” 不一会儿,薛明进殿,向皇帝大礼参拜后,肃立殿中,等候询问。 皇帝也不啰嗦,直接问道:“薛卿,让你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薛明躲身道:“回禀陛下,自接到旨意后,臣等日夜兼程赶到晋州,经过夙夜不休的调查审核,现已查明:一,张氏所据矿山三座,虽然签有正式契约,但其与前任城主之间有私相授受之嫌;二,开矿五年来,其所产之矾石矿晶产量有虚报瞒报之疑,其数从两万斤到五万多斤不等;三,其所偷税漏税数额总计高达十余万两银子。一应账目,现已汇总成册,恭请陛下圣裁。”说完,薛明躬身,双手将册子高举于头上。一名内侍连忙上前,恭敬接下,转呈于皇帝。 皇帝接过册子,翻看起来。不一会儿,沉声道:“这个张家,竟如此的胆大妄为?咦,晋州前任城主,那不是周爱卿吗?周卿,何在?” 周勃闻声出列,朗声道:“臣在。” “据薛卿所查,你与张家所签的允其开采,生产矾石的契书中,其中所定的税赋比例只有两成;而这张家在买下山头后不久,便立刻在山中发现了矾石矿,这其中颇有些蹊跷之处,这些,可是实情?” 周勃坦然承认道:“这些事情,都确有其事,臣也知之甚详。” 听到周勃竟然承认了,朝堂之上,有人欢喜,有人疑惑,一片窃窃私语声。皇帝凝目看着周勃道:“哦,既然你知道,且说来听听。” “此事,说来话长。” 皇帝不耐烦的道:“那就长话短说。” 周勃闻言一噎:您这儿不按套路出牌啊。但也只得快速的重新整理措词,道:“当年,狼族大举入侵边境,依朝廷之略,往南迁移百姓。我晋州城虽小,却也承接了六千之数。因为时间紧迫,安置移民的工作一度焦头烂额。直到张家主动站出来,在其所买山头中,建设安置小区,并主持开采矾石矿,才解决了移民安置问题。当时,我与张家确实签了矾石晶的收益中,晋州府衙只收取其中两成税赋的契约。可是,陛下,张家为帮朝廷接收北地移民,还要主持开矿事宜,先期的投入十分巨大。为了让此事顺利开展,臣这才自作主张只收他们两成税赋的。” 周勃停下来,喘了口气后,续道:“当初,接收安置移民的工作,何其艰难繁杂,殿上诸公当初也有不少在地方上的,当知我所言不虚。张家能主动接下此事,无论如何都是为朝廷分忧,却不想,今日却为此招来横祸。” 薛明听到这,神色一紧,慌忙质问道:“周大人说的倒好听,那敢问,为何张家前脚才买下山头,后脚就在山里发现了矾石矿?这其中,若说没有什么隐情,谁能相信?” 周勃笑道:“不知薛大人所谓隐情,是指什么?当着陛下及朝堂诸公,不妨明言。” 薛明冷笑道:“既如此,下官就明说了吧。这张家必是早就知道那些山里有矾石矿藏,因此才去买下来的,否则,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就算如此,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薛明闻言,正要相讥,却忽然说不出话来。在他愣神之际,周勃已然续道:“无论张家是买山之前知道,还是买山之后知道,此事都没有任何有违朝廷规例之处。关于民间找到矿藏之事,朝廷素有规定:除了金银铁盐等特殊矿藏,一经发现,任何人等,皆不准私自开采,否则以重罪论处。但这里面,并不包括矾石。” 皇帝闻言,询问道:“工部人员何在,周卿所言,可是真的?” 闻皇帝讯问,从朝班中立马走出一人,躬身禀告道:“回禀陛下,周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且有例可援。要知矿藏不易勘探,就算是将我工部上下人等一两千人全都派出去,在这莽莽群山之中,也不过如沧海一粟。因此,朝廷向来鼓励民间自行寻矿。除去发现金银盐铁等事关民生,军务的矿藏须无条件上报朝廷外,其它诸如矾石,煤矿等,向来采取的都是民间自行开采,官府只做监督及收取定数税银的方式开矿。尤其像矾石,一百多年来,除了青龙城的矾石,其他地区,皆不曾发现过矾石矿藏,直到五年前,晋州发现新的矾石矿。” 皇帝看着这位官员,感觉有点面生,这朝堂之上几十上百个官儿,有些虽然来上朝,却不见得有发言的机会,皇帝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的,见其面生,不由问道:“爱卿是…………?” 那名官员,躬身道:“微臣新任工部右侍郎,杨修。”这位杨修便是当初与张远在冬衣采购一事上有过接触的,当年还是五品户部郎中的杨俢。时隔五年,现如今已左迁至工部右侍郎,四品官。当年因采购冬衣之事,他倒是颇得上官赏识,这几年,在官场上倒是顺风顺水。不久前,张远来京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升官了,就去拜访了下,本以为时过境迁,对方不一定还会认这点儿香火情。却不料,这位杨大人,很是热情的接见了张远。并问起此来京城,所为之事。张远遂将张家遭到严忠无理打压之事,说了一说,并恳请其在朝堂之上为张家说项。杨修听后,倒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若有机会,必会仗义直言。如今他站出来,虽也有为张家说项之意,但主要还是因为他所言之事,都是有例可循的,而且还能在皇帝跟前露个脸,何乐而不为。此人才思敏捷,机智善钻,也难怪会官运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