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栖霞地界,应宠渡所请,穆清紧闭府门开启禁制。包括穆家兄妹在内的一众魔徒则被屏退在外,仅他夫妇与宠渡三人在洞中。 “你小子神神秘秘意欲何为?”穆清不解,“还有之前你说的那句话,到底有何玄——”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宠渡催动了先天符意。 无量符身一出现,灿灿金辉喷涌四射,光耀整个洞府。 一如盏烛火。 又似满天朝霞。 那辉芒渗出来,将刚换上的宗袍也镀山金晕,宠渡从头到脚俱是金光;眉眼四周裹着暗金色条纹,脊骨位置则由一道粗硕血纹贯通上下,另有各种纹路间杂排布。 渺若尘埃的点点光粒不断蒸腾,在四周缭绕回旋。 “这是何形态?!”穆清脱口惊喝,口嘴大张塞得进一颗鸡蛋。 “小子管它叫‘无量金身’。” “这便是‘让符意飞会儿’的意思?”穆清拍手叹道,“飞得好,飞得妙啊。” “这、这才是感悟先天符后的真正模样,对么?”苏雪激动难抑,不自觉凑至近前,颤手探入光中,果然博大精深奥妙无穷。 “好小子!”穆清急急拂袖,将洞府禁制升至最强,“先前连我与你雪姨都瞒着。” “时机不宜,还请恕罪。” “玩笑罢了。我等自知你的处境。”穆清“欸”了一声,“不过今后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人前显露,以免他人觊觎;宗主那里自有我去应对,时机合适时再上报亦可。” “多谢前辈提点。” “倒是眼下,若非你雪姨执念太深,按说该教你撤去金身才是,免得符意外泄被人察知。” “前辈且宽心。”宠渡道,“与之前在地宫时不同,而今符气尽数锁于金身,若无我意,漏不出分毫。” “如此甚好。”穆清如释重负,一口气没吐完却听苏雪直唤“师哥”,忙不迭问:“师妹可有所悟?” “是也不是。”苏雪恋恋不舍地收回素手,“符意精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一时半会儿间尚难确切悟出什么来。” “总不能将渡娃娃当作灵宠时时带在身边呀。” “唉……” “雪姨莫叹。”宠渡摊开五指,“有此即可。” 却见他掌中,三纸宽一张兽皮悬空浮着缓缓旋转,竟是宠渡借用先天符意将那张半成符强行补全了。 原本皱巴巴的旧符此刻金光闪闪,跟新的一样;半截符纹后,缀以金线相续,弯弯绕绕勾勒出一道完整纹路,散出的凛凛符意迫人心神。 “好强的符意!”穆清肃然。 “给我的?”苏雪惊喜交加。 “承蒙雪姨多有照拂。”宠渡轻轻一托,将纸皮飘向对面,“我符意加身,有朝一日或能参悟透彻化用随心,然当下却同样道不出所以然来;唯补全此符,以报涓涯之万一。” “你这何止万一,”穆清感慨道,“说是涌泉亦不为过。” “于你损耗有多大?” “无甚影响。”宠渡顿了顿,“符上已尽量附着先天之意,若能助雪姨感悟精进,小子幸甚。” “你也知我夙愿,雪姨就却之不恭了。”苏雪将符接在掌中牢牢握住,仿佛抓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全不顾及强者与长老身份,兀自手舞足蹈的,浑似一名初长成的少女。 “许久未见她这般高兴了。”穆清看着苏雪欢天喜地的模样,蓦然想起之前她的那番话,不由摇头暗笑:果然千岁芳华。 “只要栖霞峰拿得出,办得到,”穆清转望宠渡道,“想要何物只管开口。” “多谢前辈美意。”宠渡的要求却极为简单,“小子新晋归元,急需稳固境界。烦请前辈与我一间密室即可。” 巩固修为的关键,有两方面。 其一便是先天符意。 这玩意儿虽则玄妙难解,但既被炼化,总有些“其来有自”的灵机。 正是借此,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宠渡耗费小半日,最终完成了先天符的初步具象,即将目前能动用的符意全部化做各式各样的金符。 便利之处在于,毋需兽皮为载体。 除此而外,宠渡另寻了个山上老怪神念蛰伏的空当,再次进入了久违的玉简小世界。 灵石塔依旧。 灵傀依旧。 一切按部就班。 只能说那龙血于体修真比一剂猛药,宠渡肉身之力今非昔比,不单皮骨更为坚实,且气力突飞猛进远逾从前。 想当初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将五十钧珠裂成三块,而今面对灵傀新掏出的纯黑百钧珠,一拳过去直接轰成碎渣,不费吹灰之力。 九二玄功也因此来到第三重。 ——金钟罩。 以全身气血为基炼铸金钟,但凡祭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端的是一等一的防御手段。 显然,难练也在情理之中。 故而宠渡并未急此一时,暂将第三重功法吃透记牢,其余时候都在体悟及控制拳劲,至次日傍晚终于收放自如。 百钧,足足三千斤! 且分明未至极限! 宠渡相信,再对上连续的拳头,虽然胜败仍不好说,却绝不会再像不器院血战时那般狼狈了。 当然,实力上涨的不止宠渡一人。从关联紧密的献宝魔众到与之毫不相干的陌路弟子,近乎所有净妖门徒都在利用这两日时光做着最后冲刺。 只为近在咫尺的试炼中有所斩获。 只为在随时可能爆发的妖人大战中多一线生机。 同样秣马厉兵的,还有山中妖族。 也就年前年后差不多半月工夫,黑风老妖或攻打或招降,恩威并施,以迅雷之势收服大部妖寨,至今仅余白灵地界未受殃及。 一则胡离背后站着一尊人仙。 二则——更为主要的是,黑风老妖异常忌惮念奴儿体内沉睡的那股神秘力量,为免将其惊醒,不敢强力讨伐,只打算派俩妖王率兵围而不攻,待战后另行定夺。 而宠渡的“血书”也在这会儿传至寨中,念奴儿看过之后果然患得患失。 “我观小友字迹工整不似仓促写就,且有‘不日来取’之意,想必并非身处险境,恐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老狼安慰道,“丫头不必过虑。” 尽管这番分析十分在理,奈何关心则乱,念奴儿日日愁眉如坐针毡。姥姥终究于心不忍,又恰逢黑风围山,便听从谏言允准老狼出山。 一来,确认宠渡安危。 二来,游走在外也可俟机策应。 念奴儿获悉消息,言辞切切自有一番嘱托。不题。却说虽有妖王坐镇,但妖王也非时刻紧盯,总有打盹儿时候;而以羽化灵妖的手段,要避开巡查及值守的妖兵妖将自然易如反掌。 所以老狼很轻易便离开了白灵地界,为保万全,一路徒步潜行,到了百里开外才敢借助山林偶尔低飞,只道神不知鬼不觉,孰料半路上却被暗中一名老道察觉行迹。 时值寒冬,那老道却单着一件素袍;不光衣服雪白,连须发眉毛统统都是白的;唯其手里拄着的那根竹杖亮莹莹的,透出缕缕春绿。 随着老道停下脚步,杖头的红穗在风中荡来荡去。 老者看了会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凌虚而行过处无风,遇有再险的崖、再高的山、再宽的河、再密的林也不绕弯,闪没之间直接迈过,视脚下若无物。 再次驻足时,老者已在某处山脚下。 丈许之外,立有一道瘦削背影。 那背影主人高不满五尺,分明未曾察觉身后动静,只望着跟前某座残碑自顾自低语,“此碑若真是封印,又怎会与红皮小子手里那件异宝扯上干系?” 冷不丁背后陡起一声咳,矮人这才悚然惊觉,猛地转过身来。 ——赫然正是黑风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