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倒也不是全然说不通。” 金晖转过脸来,“愿闻其详。” 秦放鹤将莲蓬头?在额间轻轻碰了碰,“若你是贾老板,明知无人接应,你过市舶司检查时会如何??” “紧张,谨慎……”金晖不假思索道。 “是啊,眼见财富触手可?得,必然倾尽全力。”秦放鹤看着圆滚滚的莲子,轻声道。 金晖知道他从来不说废话,也顺着往下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一时间,又说不清。 既然谜团太多,不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百密终有一疏,若市舶司这边一时出了岔子,贾老板被人查出夹带违禁品,不知有人掩护,也只好乖乖束手就擒,所有罪责皆由他一人承担……” 即便追究出以前的,一来没有当场人赃并获,证据不足;二来大可?以推到?下头?小差役身上去,搞临时工那一套。 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是是非非,谁说得清?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原本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掉脑袋的买卖。 若贾老板一开始就知道有人接应,说不得哪天灌点黄汤,放点“老子在市舶司有人”的狠话,大家?一起完蛋! 抑或天长日久,胆子见风涨,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必然不会如现?在这般谨小慎微,一朝事发?,势必第一时间想求助。同伙搭救,等同自爆;不搭救,随时可?能?被拉去同归于尽…… 君不见后世因过分嚣张,几?乎明目张胆违法过海关而被现?场抓捕的案例也屡见不鲜! 幕后黑手这一招十分纯熟,贾老板绝不可?能?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大家?都这么知道一半,不知道一半,才能?最大限度保护他们的保护伞。 金晖很聪明,非常聪明,秦放鹤只起了个头?,他就立刻想到?尾。 “但还是说不通,”他一把抢过秦放鹤手里的莲蓬,三下两下剥开,“作为工具,似贾老板这种?货色,不敢说俯拾皆是,也绝不在少数,给他四成,太多了吧?” 就拿那一对仿青铜酒樽来说,四成可?就是足足八万两! 一个现?任官儿放开胆子贪吧,还得好久呢! 商贾又算什?么东西,两成都算给你脸了。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秦放鹤翻身坐起,眼疾手快,金晖剥一粒,他就抢一粒,直接往嘴巴里丢,“虽说财帛动人心,但四成,确实太多了些。除非……” 金晖顾不上跟他争,瞬间接上,“除非那人根本就没想让贾老板活!” 以高利润引诱人的诈骗术历久弥新,从古到?今屡见不鲜,许多人哪怕明知有诈,但仍难以抵挡,鬼迷心窍非要试一试。 万一呢? 万一人家?就是大老板不差钱,就是想顺手带我发?个财呢? 万一呢…… 但最后呢? 往往是鸡飞蛋打。 什?么四成,只要你死了,一成都没有! “秦山!”秦放鹤扬声道,“去看看古提举是否得空,我有要事相商!” “大人,”秦山为难道,“去往浙江海商那边的人回来了,来的是两个管事,说他们家?大老板家?大业大,日常出入货的小事并不亲自插手,问他们就好。” “哼,好大的架子!”金晖就看不惯有人在自己跟前摆架子,冷笑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官面?前拿乔!” “哎,稍安勿躁,”秦放鹤笑呵呵拍拍金晖的胳膊,“这有什?么?取纸笔来。” 金晖低头?看着他顺手抹在自己袖子上的莲蓬渣滓,胸膛不断起伏,嘴巴开合几?次,终究是忍住了。 “这时候给谁写?信?” 那边秦山已?经麻溜儿取了四宝来,秦放鹤提笔蘸墨一气呵成,慢慢吹干信纸,轻描淡写?道:“说来也是巧,我有个二师伯姓苗名瑞,现?任浙江巡抚,他呀,最喜欢围人的家?啦。” 坊间传闻,海商,尤其是江浙一带的海商巨富无比,石崇、王恺斗富之流已?然不可?与之相提并论,更?争相修建园林,连通码头?,其奢华精致难以形容。 多好的园林啊,不围起来可?惜了。 金晖:“……” 他眼睁睁看着秦放鹤将信纸折叠好,用蜡封了,递给秦山,面?无表情道:“托古永安即刻五百里加急送往浙江巡抚衙门?,湖州海商牛润田包藏祸心,抗旨不遵,即刻押来见我!” 巡抚是文职不假,但地方官都有直辖厢军在握,临时处置区区一介商贾,完全不在话下。 有权力不用是王八蛋! 牛润田,呵,本官倒要看看,沦为阶下囚之后,你还能?不能?这么牛! 秦山带着书信直奔古永安处,古永安一听,也有些傻眼,怎么还跟浙江巡抚衙门?扯上关系了? 不过市舶司虽地处两地交接,名义上虽叫南直隶市舶司,实则直属中央,就算真闹起来,也是地方府州县各级衙门?没脸,他只是协助钦差大臣而已?! 后面?见了秦放鹤,倒是个有问必答。 “您想问过去几?年私藏金珠之类贵重品被抓的案子?” “是,”秦放鹤点头?,“不知提举可?有印象?” “这个么,其实下官到?任也才不满两年,”古永安迟疑道,“金鱼港吞吐量巨大,实不相瞒,私藏一事,一日之内便多不胜数……您若要看,下官这就去叫人送了卷宗来。” 金晖凉飕飕补充了句,“最好是被告畏罪自尽了的。” “自尽?”古永安一怔,下意识去看秦放鹤,见他点头?,又思索片刻,“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有几?出。” 秦放鹤与金晖飞快地交换下眼神。 有戏! 古永安一面?派人去取卷宗,一面?解释说:“非下官不尽职,实在是市舶司诸事琐碎,下官蠢钝,凡事倒也能?想个大概,只怕耽搁了两位公务,还是取了卷宗来细细查看的好。若要询问细节,不妨按图索骥,请了当时接受案件的地方官和仵作来验证。” 市舶司只管海贸,这死人么,确实有点超出职权范围了。 秦放鹤笑道:“这个自然,提举想得很周道。” 顿了顿,他又问:“对了,各海船归来后靠岸,入码头?停泊,负责检查的官差都是固定的么?还是说可?以自行挑选?” “大人说笑了,”古永安笑道,“事关税收,岂可?容人自行安排,那不都乱了套了?都是海船先行领号入港,市舶司这边下头?各处安排好了,轮流登船查看。” “哦,”秦放鹤点头?,“也就是说,轮着谁算谁?” “是。”古永安道。 “那有无可?能?有人事先了解了目标船的序号,然后从中斡旋,或以种?种?借口调班?”秦放鹤试着问。 “大人的意思是,内外勾结,暗中私藏?”古永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绝无可?能?!至少在下官在任期间,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