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双方先?后摆出皇帝压制,相互抵消。 方云笙面不改色,来了一招四两拨千斤,“傅大人质疑,自然可?以,只不知您觉得哪里不公?又有何人堪为章县案首?” 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口?口?声声不公平,到底哪里不公平,有本事便说出来! 傅芝早有预料,已然见?缝插针浏览过章县排名靠前的数位考生背景资料,当?下抓起下面两张试卷,“此二人皆是壮年,文章工整,辞藻秀丽,论见?识、论学识,丝毫不在秦放鹤之下。” 周县令抬头看?了他一眼:“……” 您口?中那“不在之下”的,可?是当?初刚考完就?被按在地上教做人了呢…… 方云笙不急不躁,抄着袖子看?他,突然笑了下,口?吐诛心之语,“华而不实,秀而不慧,不过皮囊。” 傅芝骤然变色。 他素来好模样,曾有人比之卫玠,自己也颇自傲,然现在方云笙却公然讥讽甚么“华而不实,不过皮囊”,明着是说那二人腹中空空,可?暗里岂不就?在指桑骂槐! 不等他反驳,方云笙便乘胜追击,吹响反攻号角,“昔日郭隗向燕昭王谏千金买马骨,唐太宗喜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何曾以年少资历论短长?傅大人只见?此二人资历深,却不知那秦放鹤虽秀才之子,乡野山民,小小年纪却已作?《惠农论》,已由周知县写了文书?上交,不日便要随堂上呈,刻个选本不在话下!今日考卷中又是文采焕然,更兼言之有物,小小年纪心系百姓,此乃大才也!” 他一口?气说完,复又伸手抓过傅芝手中考卷,话锋一转,“却不知得傅大人如此推崇之二人,痴长年华,又曾有何高论呐?” 傅芝语塞。 在这之前,他何曾将这些连秀才都不是的考生们放在眼中?自然不屑于深入了解,所以还真不知道秦放鹤私下里折腾了这么大动静! 若果然如此…… 该死!竟无一人提醒本官! 傅芝吃了个哑巴亏,若继续争执下去,倒显得自己别有居心,只得作?罢。 “本官不过代天?巡考,既然方大人执意如此,倒也罢了。”他说了几句,便要起身?离开,走到周县令身?边时,又冷笑道,“《惠农论》?本官且等着,看?他是那本朝甘罗还是方仲永……” 说罢,拂袖而去。 随着傅芝离去,室内气氛陡然一轻,众人整齐地吸了口?气,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侥幸。 周县令这才后怕起来,直觉浑身?酥软,上前向方云笙问道:“大人,这……” 方云笙原本对他没什么印象,可?今日他却敢以七品乌纱对上傅芝,可?谓胆识过人,倒有些高看?。 “区区一个小三元,陛下不会在意,不必管他。” 方云笙朝傅芝离去的方向瞥了眼, “你我问心无愧,论学识,论气度,姓秦的小子确实担得起此桂冠。况且世间也从不以年纪论英才,若果然只看?年纪,你我还在这里折腾什么,不如挂印辞官,回家等死吧!” 他傅芝也曾被人以“资历太轻、难以服众”质疑过,如今却来这里撒野,简直荒谬! 周县令:“……是。” 果然还是气疯了! 刚才是上了头,现在回想起来,由不得周县令不怕。 方云笙与傅芝明争暗斗,皆因他们背后各有靠山,又有家世,自然不惧什么,可?他不过区区一届七品县令,但凡真闹起来,头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可?即便如此,傅芝也忒过分了些,若他听之任之畏缩不前,事后方大人回想起来,也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另一边。 秦放鹤与孔姿清皆一夜未眠。 齐振业素来粗中有细,如何看?不出秦放鹤有心事,只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开口?问。 次日放榜,齐振业先?看?了一回秦放鹤的面色,试探着问:“今儿?” 秦放鹤将碗中红枣山药小米粥一口?口?吃尽,“去看?!” 哪怕是坏消息,他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 院试放榜非等闲可?比,乃是最?终确定的秀才名单,高中者皆可?入县学、聆听圣人教诲,便都是圣人弟子。 故而知府要点起仪仗,先?行前往城外文庙拜祭过,当?着孔圣人相亲自写下名单,再由专门的报喜使者取走名单副本,一路冲回知府衙门的告示栏张贴。 孔姿清早便遣人在府衙对面的茶楼定了包厢,秦放鹤未多作?解释,带着齐振业径直过去。 进门后看?到孔姿清,齐振业还愣了下,慢一步才上前行礼。 这位孔家少爷他素来久仰大名,可?今儿却是头一回共处一室,难免生分。 今日孔姿清也懒得计较甚么商户不商户,且既然秦放鹤敢带他过来,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暂且搁置不提。 齐振业借着喝茶心中盘算,看?看?这个,再偷偷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俩人好像有什么秘密,满屋子就?自己不知道,说不出的别扭。 日头渐渐升高,惨白的阳光晒得燥起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游尘,越发?不清净。 桂生带人上了冰镇牛乳甜汤,雪白甜汤内加了切碎的桃子、蜜瓜、杏仁等果子块,大冰坨子里浸了小半个时辰,甜白瓷碗壁都沁出细细一层水汽。 秦放鹤舀了几勺吃了,胸中燥意果然去了几分,到底不过瘾,索性?端起来一饮而尽。 孔姿清和齐振业都看?他,显然少见?如此急躁,都默然无语。 放眼望去,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是来看?榜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期间有人不知从哪儿得知孔姿清在这里,欲来拜会,都被桂生等人挡在门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自远处疾驰而来。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人群中顿时如油锅里洒了盐粒一般,轰然炸开,黑压压一片人头整齐抬起,俱都竭力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秦放鹤等人在二楼包厢,视野开阔,也都扒着窗框往外看?。 “哒哒!” “哒哒哒!” 声音近了,更近了,伴着细微扬尘,一位着红衣的使者背插令旗,一手抓着喜榜高高举起,飞速逼近之中扬声高唱,“捷~报~” 秦放鹤抓着窗框的手都攥紧了。 会是自己吗? 若不是…… 他不愿想下去。 府试虽然在府城集中举行,但各县单独出题、排名,然县试、院试的考卷也都收拢上来,众阅卷官皆一一核对、查看?过,所以各人什么水平也都心中有数。 故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有阅卷官们公认谁着实不凡,能力压全场者,便会率先?公布其所在县城的榜单。 也就?是说,稍后念叨谁的名字,谁便是今科院试中当?仁不让的全清河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