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辛苦了,容我告退!” “谢沐,你当护卫也辛苦了。” “小事一桩!我也非常开心!” 谢沐挥挥手,阿朔和曦也对他挥挥手。然后,关上了木门。 二人散完步回到了春之间,静了下来。他们在暖和的地方舒展手脚。曦摊开双臂,懒散地摊成大字。阿朔也睡在她旁边。曦感慨地说。 “能到外面散步真不错啊。” “是啊。” “要是能保持这样,一直平静下去该多好啊。” “就是说啊。” “但是……这不可能呢。” “咦?” 正当阿朔反问之时,平静马上就被打破了。 传来一阵粗壮的哀嚎声。 曦缓缓坐起来。阿朔微微打开木门,向站在走廊上的谢沐问过去。 “知道刚才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知道。我去看看情况。朔公子,九方小姐,两位请留在房间里。” 谢沐急忙前去确认状况。随后,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留下了阿朔他们,可见阿朔他们已经取得了他一定的信任。 但是,他们绝不能背叛谢沐,于是没有逃走乖乖等待。 不久,谢沐回来了。他不知为何摆着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阿朔察觉到谢沐的困惑,问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吗?我还以为肯定又有谁死了……” “不,并不是那种事。发出惨叫声的是信奉微生真女的族长。可是……他……” “怎么了?” “他喊九方小姐过去。” 听到出乎意料的要求,阿朔一愣。阿朔诧异地问 “喊曦?为什么?” 谢沐毫无意义地摆动双手,嘴巴一张一合。 然后,他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理由。 “族长说是在寻找某样东西……然后,他信不过微生疏大人的手下,所以想借助九方小姐的力量。” “他在找什么?” 曦平静地问道。 谢沐依旧是伤脑筋的态度,张开了嘴。 但是,他却满不在乎地讲了出来。 那是个残酷的, 又有些滑稽的, 答案。 “真女大人的头。” 微生真女和微生疏相互调换。 事情发生在真相被曦揭开之后。 据说袋子里确实找到了真女的头。 亲手砍下了自己本该守护之人的脑袋……微生子族长明白真相后变得神志不清。这似乎也是微生疏成功上位的原因之一。 从此,族长便从未放开真女的头。 他一直紧紧抱着日渐溃烂的肉块。 但他今早醒来时发现,头没了。 听说族长正在大吵大闹,指控头被微生疏偷走了。但微生疏只是一个劲地笑。 然后,族长便想请九方小姐来解决事件。 “微生疏大人也同意九方小姐介入。九方小姐意下如何?” “我接受。” 谢沐问道,曦立刻答应下来。 阿朔吃了一惊。 这起事件同样不是灵能侦探的处理范畴。他没有料到曦会接受。阿朔拉了拉曦的裙裾,问了过去 “曦,你要不要紧?没有逞强吧?” 阿朔很担心,很严肃地问她。 曦露出昏暗的表情,但坚强地摇摇头。 “不,我没事。要是放着那样不管不顾,他就太可怜了。” 他是指谁,怎么可怜,这些曦都没说。 但是,她的口吻听上去非常悲伤。 “那么九方小姐这边请。” “好,知道了。” 曦在谢沐指引下迈出脚步。阿朔差点被留在原地,慌张起来。 现在的微生子是个不正常的地方,绝不能让曦一个人走。阿朔当即说道。 “等等,我也去。” “微生疏大人也有吩咐,您想跟来可以自便。” 阿朔对谢沐点点头。 他也跟着曦,前往族长那边。 传来嘶哑的声音。 充满怨念。 充满憎恨。 老人声嘶力竭地指责女性。 “你为什么把,真女大人的头,从我身边抢走。好歹把头让我抱着啊。你为什么连那个都要偷走!” “谁知道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微生疏乐呵呵地一笑。 族长伸手扑上去要抓她,但她一闪躲了过去。满是皱纹的手扑了个空。微生疏就像在戏弄他,轻松愉快地逃来逃去。族长疯狂地到处追赶。 这一幕途图景简直就像蝴蝶和猴子。 空虚的抓人游戏持续下去。微生疏显然在把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阿朔看不下去,目光背了过去。曦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族长猛然转向二人,那张像厉鬼一样扭曲的脸稍稍变得舒缓,他露出了笑容,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说道。 “噢,九方的贵客。” “听闻这里有事情可以效劳……这里果然是给上了年岁的人住的房间,非常温暖。” 曦环望四周,说道。阿朔也点点头。 春之间也很暖和,微生子出乎意料地配备了几乎最新式的暖房设备。这个房间也很温暖,似乎在看不到的位置埋入了暖风机器。 阿朔心想,这是保障老人身体健康所采取的措施。 但面对这个情况,曦的表情却越来越悲伤。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阿朔感到不解。 曦温柔地问老人 “真女的头是以怎样的状态,又是在什么时间点不见的呢?” “那位大人的头处于完全腐烂了,但整体上还留着肉的状态。” 听完这话,曦点点头,就像完全弄懂了。 “然后,我服下每天要吃的药睡着的时候,头就不见了。” 族长服药后会睡得很沉,醒来之后发现了不对劲。他睡着时本应抱在怀里的真女的头不见了。他说,他认为是微生疏偷走了。 听到这话,微生疏雀跃地说道。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怀疑人家。” “闭嘴!把我的头还回来!” 老人大叫。 微生疏露出优美的牙齿,挑衅式地朝他一笑。 阿朔感到头晕。 头。 头。 头。 抱着也好。 被抢走也好。 苦苦追寻也好。 一切都不正常。 面对老人的要求,微生疏优雅地回了一礼,然后嘴角一歪,轻声说道。 “我发誓,我今天绝对没抢走真女大人的头,千真万确。要是我撒谎,我这条命任您宰割也无妨喔。” “你当真?你敢对真女大人发誓吗?” “对真女大人可以发誓,对上天可以发誓,对什么都可以发誓。” 阿朔眼睛眯起来。 微生疏的口气非常断定。 那么,她就不是犯人了吧。 那么,是谁抢走了头呢。 还有其他会把头抢走的人吗?阿朔非常怀疑。 而另一边,曦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深深叹了口气,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族长,在犹豫着什么。但最后,她做出了决断。 曦开口了。 “真女的头已经不在了。” 曦说得斩钉截铁。 接着,她又道出更加残酷的事实 “因为族长您一直呵护有加的东西,早就不是真女的头了。” 沉默降临。 族长一副听不懂在对自己说什么的表情。 阿朔也没理解过来。 按照曦所说的话。 (他一直呵护有加的东西是什么) “首先,这个房间的室温就成问题。您觉得微生真女死后过了多少天?且不论放在户外这种天然冷库里,脑袋放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是不可能长久保持整体带着肉的状态。” 阿朔心想,但是老人抱着的脑袋就带着肉。那就很奇怪了。 也就是说。 “您找的头并不是今天被抢走的。此前一直都被人定期替换掉。但是,今天没能够替换。” 曦这样说道。 她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流畅地进行分解。 “微生子墓地的墓碑上积着又深又厚的雪。明明最近不断有人被杀,却没有立新墓碑的迹象。然而,枯井里面冒出大量的苍蝇。我由此推测,微生子新产生的尸体会先且扔进那里吧。” 阿朔惊讶地张大双眼。他已经没有感到想吐或者动摇了。微生子发生的惨剧之多,早已麻痹了他的伦理观。但是,他们对待遗体的方式堪称亵渎。 “然后,早晨在那里有个男人手持切肉菜刀。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就预测那是去取下人体的一部分……当时并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曦一鼓作气讲了出来。 然后,她悲伤地叹了口气。 “那是用来调换你的头的。顺带一提,头上带着肉这件事能够预测。因为枯井里的尸体恐怕已经堆到了手能够到的范围,能够根据户外气温,以及人被杀后经过的天数判断尸体的腐烂程度。” 如此一来,答案显而易见。 阿朔想起那个男人观察枯井时的言行。 (喂喂喂,我是来取今天的份,微生疏大人没讲吗?) (不,没事先所说就表示……难道这事我不能随便说?) 也就是说,族长并没有猜错犯人的身份。 就是微生疏在定期调换族长手里的脑袋。 让一个人抢走脑袋,再让另一个人把用来调换的头送过来。但是,今天早上和谢沐闹出乱子,导致用来调换的脑袋没能及时送达。送达之前,族长就已经醒了。 这就是,今天事件的真相。 (然而,她并没有打破誓言) 微生疏今天没有夺走真女的脑袋。 因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把它夺走了。 但就算这样,终究改变不了她调换脑袋的事实。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在微生疏身上。 她夺走真女的脑袋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要定期调包? 阿朔咽了口唾液,紧张地等待她回答。 如果那是出于善意,他不是不能容忍。 老人不忍心看着真女一天天失去肉和头发,精神一定难以承受。她那么做如果是出于关怀,那就表示她人性尚存。 但是,微生疏灿烂一笑。扬起嘴,说了出来。 “因为,看着就滑稽啊。” 她说出了最糟糕的答案。 族长彻底愣住,嘀咕了一声。 “……滑稽?” “您发自内心珍视的东西一直在被定期调换。您口口声声说那是重要的东西,可是在腐烂到面目全非之后其实就不忍去直视了,连被掉了包都没发现。而且啊,您还一直疼爱着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那实在是太可笑了。” 微生疏放声大笑。她捂着嘴,粗鄙地喷笑出来。 然后,她就像一个爱恶作剧的少女,说。 “看着特别有意思,所以我就继续玩下去了。啊,真好笑,笑死人了!” 微生疏捧腹大笑。她笑过头,眼角流出了泪水,又用手指擦掉。 在这一刻,族长气得浑身发抖,拼命抓挠自己的脑袋。 阿朔大吃一惊。 老人的皮肤被破裂的指甲抓开,血流出来,红色流了一脸。接着,族长发出既不像恸哭又不像哀嚎的声音。 “嗷、嗷、嗷。” “哎呀呀,您怎么了?” “你这混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大叫,朝微生疏扑过去。但在抓到微生疏之前,他被谢沐撞飞。族长又试了一次,但还是被谢沐阻挡。 族长明白继续下去无济于事,突然转身,猛地打开了房门。 外面正在下雪,老人却光着脚跳了出去。 “该死的,给我走着瞧!” 族长双臂乱抡,不知跑向了哪里。 那疯狂的身影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现场一片沉默。 但像是族长侍从的人慌慌张张追了上去,也在雪里一路奔跑。 沙沙沙的脚步声回荡起来,不久与惨叫声重叠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侍从回来了。他非常慌乱地叫起来。 “大事不好了!族长打开了仓库,往里面放了火!他还往上面浇油,各个宅子都在燃烧!” 情况非常严重。 但是,阿朔没想过像这个侍从那样大呼小叫,带着几分冷静地皱紧眉头。 有蹊跷。 他在模糊不清的异样感之下准备开口。 但是,曦抢在前面说道。 “往储藏室纵火暂且不提。但是,微生子配备了最新暖房设备,为什么存有大量的油呢?而且为什么正好存放在男人能够拿到的位置呢?” 阿朔点点头,心想正是这样。 就像是一切都事先准备好了一样。 “一切都太奇怪了。” 曦以怀疑的目光看向微生疏。阿朔也看了过去。 微生疏。 微生疏在笑。 那微笑看上去竟那么幸福,不可思议。 她没有回答曦说的话。 微生疏毫不拖泥带水地行动起来。饰绳摇摆,她下到庭院中,动作优雅地转过身来。然后,她甜腻地轻声说道。 “我去确认下能不能够灭火。朔公子你们还请自便。” 自便。 这是什么意思? 阿朔还在琢磨,微生疏已经离开。她的侍从们跟着她一起离开,谢沐也一并跟着。但是,谢沐立刻又回来了。 阿朔眼睛眯起来。谢沐的样子有些奇怪。 因为,他手里拿着一个与微生子显得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只铝合金制的行李箱。 “朔公子,请过目。” 他在阿朔面前恭恭敬敬地将其打开。 阿朔哑口无言。 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成捆的钞票。 阿朔和曦不明白这是何用意,面面相觑。 而另一边,谢沐却非常镇定。嗙的一声,他关上了行李箱的盖子,以冷静的口吻引导阿朔他们。 “微生子处决房间旁边的墙上有暗道。从那里的楼梯穿过地下,应该就能离开大山。两位请带上这个,现在立刻逃跑。” “你说什么!?” “这是微生疏大人的意思。” 简直莫名其妙。 但谢沐不再多说任何话。他本人似乎也只得到了指令,没听过之外的事情。阿朔彻底陷入混乱。他想揣测微生疏的真实意图,但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在家族内不断杀人的微生子,根本不可能去报警喊消防车。 照这样下去,阿朔他们很可能也被牵连,烧死。 然后,逃亡需要钱。 阿朔抓住行李箱的把手。谢沐就像在说这就对了一样,行了一礼。 接着,阿朔又抓住曦的手。 “我们走吧,曦。” “但是,阿朔……” “抓紧时间。” 曦想说什么,但不知从哪儿传来烟的味道,看来现状不允许她们优先谈话。曦也点点头。阿朔抓着曦的手更加用力。 “我们逃吧。” “嗯。” 就这样,两人逃走了。 逃向地下。 逃向黑暗。 第十卷完 闲话 她心想。 要是九方朔死了,自己随他而去。 她对他的爱就是如此真心,彻底。 他给了身为劣等品的她活下去的意义。 正因为有他,她才能继续苟活下去,才能够恬不知耻地残喘到了现在。 即便在这扭曲的,一切都诡异无比的超能世家里,依旧拼命保住性命。 一切的开端就在那个漫花飞舞的日子。 她与他在九方家的庭院里相遇的日子。 她心想。 要是这个世界只有阿朔和自己两个人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肯定全世界的所有一切都分外美丽。 她心想。 她心想。 她心想。 但是,一切都是虚幻, 反正,心愿无法成真。 那不过是远远脱离现实的幻想罢了。 她们肯定不会在一起,也不能幸福。 她 她 她心想。 这里好黑。 这里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