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曾说曦就是神。 ——但是曦没能成为神。 ——然后,神就死了。 不是别人,死的正是宗家的「神」。 来讲讲「神」死时的事情吧。 阿朔被派到九方曦身边相任侍从,但曦没有被选为「神」。后来阿朔与宗家的「神」面谈,想要让阿朔成为「神」的侍从。但阿朔以他有曦为由拒绝了。他把「神」独自留在那仿佛永恒延续的庭园里,离开了。 「神」的死亡是在那之后出的事。 宗家的「神」去祭坛祭祀,一路众多臣子跟随,但有一天。「神」不知怎的突发奇想,骗过护卫独自离开,然后就发生了「某起事件」。 「神」被人推落到铁轨上。 她手脚全断,受了重伤,而且还大量失血,来不及抢救。 ——就这样,「神」死了。 但是,死后依然能够施展异能才是真正的活神。 「神」的肉体的确已经死了,但她一度窥探死亡深渊后,又让自己的魂魄回到了损伤的容器中。那一连串的行为,似乎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那是她的异能自然发动的结果。 保全了灵魂的肉身没有腐烂。她在死亡中不变地存在下去。但是,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变化之处。那次死亡反倒增强了她的异能。 她不曾苏醒,却为信徒们展现出数不清的奇迹。她不止能够召唤拥有强烈怨恨的灵魂,能够召唤与尘世联系淡薄的灵魂,显现出任何幻影。另外,她还解决了对她提出的委托。就这样,「神」在死亡的状态下继续担当着九方家的象征。 那正是九方家今时今刻所崇尚的奇迹。 「神」死了,但超越了死亡。 阿朔和曦被带到了那样的她身边。 九方宗家位在大山深处,周边一带全部都是宗家的房产,是绝不容一般人闯入的地方。在深山老林中建设的唐风建筑群中,二人站在祭坛前面。 他们眼前是一道短短的木台阶,台阶最上面被豪华的垂帘围着。 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两位请。” 身着黑西装的侍从催促二人。 曦和阿朔做好心理准备,登上台阶。周围看上去空无一人,但垂帘却被人用手拨开。祭坛中央摆着一个松软的红色坐垫。 「神」就在那坐垫上。 那位身着华丽服装的少女没有手脚。 她躺在上面,就像被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她的面容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她的存在本身便散发着几分游离尘世的氛围。 阿朔带着曦一起靠近她。二人一点一点迈步向前。 瞬间,呼地 风吹拂起来。 白色骤然飞舞,数不清的花瓣翩翩飞扬,开始将眼前淹没。与此同时,祭坛的景色如同折纸被撕碎一般,成比例地逐渐消失殆尽。 阿朔视野被替换成广阔的庭园。 成排的海棠树上,雪白的花朵能为壮观地绽放着,同时却又壮观得有些过分,以至于花儿们一片片撒开她们的花瓣。柔和的白色漫天飞舞,附近一带逐渐化作海棠花的海洋。 呼地,风又沉沉吹拂。 气流之强就像肚子里在响,又像在挤压鼓膜。 九方朔的视野被整面染成白色。 数不尽的花瓣飞舞在半空中,然后被凄惨地拍落到地上,又或者轻轻地飘落在水面上,又或者被再次抛到半空不知疲惫地翩翩打转。 看着这一系列的情景,阿朔陷入令他窒息的心境。 花儿们就是如此浓密地填满这个世界。 仿佛就连个人站的地方都不愿留出来。 但是,清一色全白的世界中有一个点。 那是迥异的东西。 黑。 那是一名黑色的少女。 少女正站在海棠吹雪中。 她站在那里的身影,仿佛将洒满这一带的海棠花之白当做了背景。她那一身上下是堪称顽固的纯纯黑色,那身古典风格的长裙令人联想到妇人的礼服,长筒袜与绢丝手套犹如夜色般漆黑。 然后,她美丽的容貌在这花海之中毫不逊色,简直不像人间之物。她的五官就是如此端正。要问她如果不是人又能是什么?那么答案只有一个。「神」。 她是少女概念的化身。 她身袭漆黑,是个华丽夺目,楚楚可怜,给人留下强烈印象的——被赐予神之名的人。 她的存在本身,异于寻常的人。 又是一阵强风吹拂。 少女按住她的黑发。 她全身沐浴在花瓣之中,衣服却没有染上白色。不知为何,花瓣竟一片没有黏在她身上。这就像是一种魔术,又如同一场奇迹。 不可触碰。 就像有个细细的声音主张不可触碰似的,花瓣主动避开少女而去。阿朔接受了这场神奇的现象,视为理所当然。 这里是少女的世界。 这个样子才算自然。 少女忽而一笑。 那是在笑吧。 那红唇确实弯了起来,弯出女性特有的柔美。 阿朔眼中就是那样。 一切都太过虚幻,从而显得模糊不清。 现实感早已荡然无存。 身处此情此景之中,少女以似是从高处传来的声音细语道 “那么就开始讲讲吧。” “讲什么?” 你难道有话对我说? 阿朔这样问道。 但他最后也没能讲清楚。 尽管他没办法把话说完,少女还是点了点头,就好像已经知悉了一切。少女再次开口 “不用慌,是件很简单的事。” 风又吹起来。 少女厌烦地眯起了眼睛。 她在乱舞的海棠花雨中开口。 凛冽的嗓音,撕破障壁般的白色。 就这样,那声细语传进了阿朔的耳朵里。 “——譬如,讲讲我想拜托你的事。” “曦在哪里?我们应该是一起来的。” “……她,大概不想见到我吧。所以我没有请她进到这个幻影的庭园里来。就跟上次一样,我想和你谈谈!” 「神」这样讲道。她不论穿扮还是说话方式都很像曦。 这也很正常。因为是曦在模仿她。 曦在种种方面都在模仿过去的「神」,而且这种模仿从小就开始了。为了接近被定为第一「神」候补的少女,一家人逼着曦去那样模仿。 结果,曦如今依然是与「神」酷似的存在。 她也因此才自称「劣等品」的吧。 她固执的不去确立自我,贬低自己。 但是,「神」却对那么深切的情感丝毫不提。 白色的花海中,「神」只是把脸微微一歪。 唰地,风再次猛烈的吹拂起来。 在花瓣的风暴中,阿朔问过去。 “——于是,想拜托我的事情是什么?是比眼下宗家以及分家的女孩们接连被杀的情况更重大的事情吗?” “……什么嘛,原来你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啊。” “是一个叫霁禾的女性告诉我们的。” “那一连串的事也很重要,但那边归我处理。我想拜托你的另有其他事情。我喊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阿朔眼睛眯了起来。只要「神」想要,成百上千的人都能调动起来。但是,「神」却专程找到阿朔来办。这种事绝不正常。 白色之中。 黑色笑了。 一切都和过去如出一辙。 任何东西都毫无现实感。 这个少女美的如梦似幻。 「神」就像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难解,接着说道 “我过去‘被杀了’。但我丧失四肢,陷入昏睡状态后,异能反而变得更强。宗家很容易接受这个现象,就像当做是基督复活的仪式一样,欣然接受了我被杀这件事。因此,他们连凶手都没去找过。” 这件事阿朔也知道。 他们永不追究杀害神的凶手。 宗家的人把「死亡」视为对「神」不可或缺的行为,欣然接受。那个决定荒唐透顶,但是宗家却没有任何人认识到这件事多么扭曲。 结果,他们至今未曾寻找过凶手。 「神」深知这个事实,并拜托阿朔。 “请去找杀我的人。我只能拜托你。” 唰地,风又吹了起来。 白色化作浪涛,卷起漩涡。少女在白色的中心黑发飞扬,脸上露出微笑。那表情之上看不出任何感情。阿朔与她对视。不久,阿朔打破凝重的沉默,郑重地问过去 “为什么是我?” “谁知道呢。” “为什么岔开话题?” “凡事都有相应的理由,但有很多时候不会说。另外,我拜托你的这件事……必须抓紧去办才行,否则就伤脑筋了。” 「神」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就像在说要保密。然后她张开红色的唇。如同曾经那般降下预言 “因为不论怎样,我在两天后的下午五点会离开,不过这次是真的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