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得是一个异常紧张的时刻,王进再一次感到了巨大危险的来临。这一次,敌人竟然出动了两批次的战斗机来对付他和汪纪泉的两架飞机,显然是曾经过精心谋划的,并且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升空找寻到了他们两架飞机的这两个目标,与其说是遭遇,真得不如说蓄谋已久。想来,他和汪纪泉这两架侦察机几乎每天在锦江会战的战场上空盘旋搜索,早就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只是日本人也一直没有抓住机会对他们实施围捕。而今天,如果按照原订的计划,此时他和汪纪泉应该已经在返航的途中了,如果飞得快飞得顺利的话,这个时候或许已经到了湖南境内了,这些敌机根本就没有机会能够抓住他们的踪迹。但是,今天他们延迟了返航的时间,足足往后延迟了有一个小时,这等于是给了敌人一个千载难逢的捕捉他们的良机。 此时,王进已然来不及多想些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追踪而来的敌机,大约有四五架的样子,但是这个距离已然比第一次他遭遇到敌机的时候要近了许多;第一次在这边遭遇敌机,王进估计初遇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应该在十公里以上,有可能达到二十公里;但是这一次这些敌机离着他的座机距离肯定要在十公里以内的。在第一次遇到敌机的时候,正因为双方有如此长的距离,所以王进才可以那么从容地进入到烟雾四起的武功山中;而这一次,这个距离肯定容不得他进入到武功山区,就会被这些敌机追上。敌人出动的正是零式战斗机,这种飞机的最高时速可以达到五百五十公里以上;可是如今王进和汪纪泉所驾驶的苏联生产的伊尔一五三型战斗机的最高时速只能达到四百四十公里。这两种战斗机的时速相差一百一十公里,按照如今王进与敌机的相距距离,就算是最远十公里的话,敌机追上他也不会超过十分钟。 只是,王进虽然心里头有些不安,但还是在转过方向来之后,拼命地向南面偏西的方向逃奔着,将他所驾驶的飞机开到了最快的速度,恨不能自己的身上也长出翅膀来,一下子就飞到武功山区里。但是如今就算是他全速前进,要想故伎重演地钻进到武功山区里去,最少也要用十分钟以上的时间。 这一次,王进已然有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真得是在劫逃了,但是求生的渴望还是不允许他有丝毫的放弃,他依然按照既定的方向,向着武功山区飞去。他的脑子里也在飞快地寻思着脱身之际,却怎么转悠也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来;他突然想到了王进跟自己讲起的武汉会战之是那个叫作陈怀民的英雄来,想到这里的时候,刚刚还有些胆怯的他忽然胆子又壮大了起来。如果真得躲无躲,藏无所藏,而逃又无所逃的时候,就只能剩下了拼命这一条办法了!如果被敌机击中而跳伞,那多半也是没有活路的。在没有地面火力的掩护之下,跳伞的飞行员就是敌机扫射的活把子;如果横竖都是一个死的话,那么就让这种牺牲来得壮烈一些吧!想到这里,王进反而平静了下来,再没有那么多的私情杂念了,他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去向陈怀民学习,怎么着也要在自己的座驾被击中坠毁之前,驾机向敌人撞上去,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跟着他去垫背的。 王进的想法虽然不错,他却并没有想到过,如果真得他准备去撞击敌机的时候,以他的这架战机的速度和性能,又怎么可能撞得上比伊尔一五三型战斗机灵活了许多也快速了许多的零式战机呢?只是,人需要的就是一种精神,哪怕这种精神根本就管不了多少用处,也可以激励起自己不怕死的斗志来。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死都已经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在王进已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准备与敌机同归于尽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与他呈九十度转向飞去的汪纪泉竟然改变了飞行的方向,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长长的圆弧线来,调转了一百二十度角,向着他的座机运行的方向转了过来。对于汪纪泉的这个举动,令王进有些大惑不解,连忙接通了汪纪泉的通话。 “汪哥,你为什么转变了航向?”王进问着。 耳机里传来汪纪泉十分果断地回答:“阿进,你不要管我,继续以你最大的速度返航!我替你挡一下后面的敌人!” 王进蓦然一愣,马上明白了汪纪泉的意思,显然,他是想要以牺牲自己为条件,冲到紧追着王进身后的几架敌机的机群里,企图将那几架追击的敌机冲开来,以此来换取王进足够的逃生时间。 王进猛然也打着转向舵,用十分恳切地语气对着汪纪泉道:“汪哥,还是你跑!由我来掩护!” 汪纪泉显然也看到了王进在改变方向,他不由得愤怒了起来,大声地骂着:“你小子怎么不听命令?我是长机,你必须要服从我的命令!马上给我转回去!否则我马上向基地报告,你不服从指挥!” 被汪纪泉如此一骂,王进怔了怔,又不由自主地往相反的方向打着方向舵,重新回归刚才的航向方向。 这个时候,王进的耳边开始传来汪纪泉意味深长的话语声:“阿进,你是我们航空队里最年青,也是最有希望的飞行员!而且你还有家,有大哥和未婚妻!不象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爱你的人!” 听着汪纪泉发自肺腑一般的话语声,王进已然泪流满面,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师兄,却原来也是这般得古道侠肠,对他这位小师弟的关怀一点儿不亚于高飞和翁觉民,只是自己曾如此得木讷,从来也没有跟汪纪泉真正的交过心,哪怕是坐在一起好好地喝过一顿酒呢? 汪纪泉显然也从耳机里听到了王进的哭声,他笑着对王进道:“阿进,不要哭了,你要知道,如今我们两个如果都跑得话,肯定一个也跑不了的!必须要有人牺牲。我比你大,也是你的师兄!你只有平安地返航回去,才真正得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快走!全速前进!” 王进默默地点了点头,汪纪泉的话很有道理,的确就象是他说的那样,如果他们两个人都选择逃跑,就算是分开着一个向南,一个向西地逃跑,也无法摆脱掉后面敌人的追兵。这一次,敌机之所以会分成两组编队,对他们进行围攻,就是势在必得,他们肯定也酝酿了很久了,既然抓住了这个机会,就一定会不那么轻易地放过!如今,真得就象是汪纪泉所说的那样,只有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用牺牲自己的方法,才可以让另一个人成功地摆脱掉敌机的围攻,而他还没有想到这些的时候,汪纪泉已然想到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决定牺牲自己,而将生的机会留给他,这是一种多么伟大而崇高的战友之情呀?如果自己真得还在这里磨磨蹭蹭,逃不出敌人的魔爪,那才真得是白白的浪费了汪纪泉舍生取义的壮举!想到这里,王进不再如此婆婆妈妈,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强忍着眼泪,将自己的航向调整完毕。只是面面对着身后呼啸而来的汪纪泉,一时之间所有的话语都哽咽在他的喉咙里,他想要对汪纪泉表达一下什么,话到了嘴边最后也只能是化作一句祝福:“恭祝胜利!” “恭祝胜利!”王进的耳边也传来了汪纪泉飘渺而极富有感情的声音。 王进不由得回过头去,眼见着汪纪泉驾驶着那架伊尔一五三型战机,象是一头凶猛的老虎一样,如疾风般冲进了敌人的机群之中,随即从那个方向上,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激烈而又密集的机关枪和机关炮开火的声响,在火花四射之中,他看到汪纪泉的战机象是被猎枪击中的鹰隼,猛得一头栽倒,向地面上坠去。可是,汪纪泉并没有坐以待毙,他还是努力地掌控着那架即将坠毁的战机,那架战机竟然奇迹般得在下落了三百米之后,又一飞冲天,向着远处的山峦俯冲下去。而那些正与之战斗的鬼子飞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还以为已然将那架国家的飞机击落了,见到这个情形,又哪里肯如此轻易得放过这架受伤的战斗机呢?他们群起而攻之,再一次向着汪纪泉的座驾紧追而去,终于在十几秒钟之后追了上来,又是一通乱枪。这一回汪纪泉的飞机便没有先前那般得幸运,他的座机就在半空中被爆开来,整个飞机象一团燃烧的火焰,炸裂开来,部件也象是流星一样四散而下,坠向苍绿的大地…… 王进眼见着一团火球散裂开来,心中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汪纪泉已然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了。他的心犹如被刀捅进去乱搅了一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疼难忍,泪水如雨一样早就已经挂满了两腮。可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允许他有丝毫悲伤的停顿,他已然看到有两架敌机在后面追了过来,分明是要将他也一网打尽。他呼啸着向着南面的武功山飞驰而去,已然看到了那座苍茫而蜿蜒的山脊,再没有任务迟疑,推动着操纵杆,一头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