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但是如此好的天气，却很难让人有一个愉快的心情，因为只要是在重庆呆过的人，都会有一个不约而同的担心：鬼子会不会在今天又过来轰炸呢？正是因为有过太多被敌机轰炸的经历，所以对于许多的重庆人甚至于是很多的四川人来讲，他们宁愿阴雨连绵，宁愿漫天的大雾。　　也许是有所预料一样，新的一天一开始，重庆空军司令部便下令第四航空队的所有飞行员作好战斗的准备，一旦有情报显示敌人进入四川盆地，他们很可能还是要进行逃避。所以从一大早，王进和翁觉民等所有的飞行员，就已经穿好了飞行服，各自紧张地在自己的座机前忙碌着，作着起飞的准备工作，只等着上峰的一声令下。　　在王进的前面，原本应该是高飞的座机，此时却成为了何立民的座驾，何大队长这一次决定亲自驾机执行任务，王进和翁觉民都知道，何立民其实还在幻想着上面的长官们能够收回昨天晚上的命令，允许他们第四航空队参加成都空战。　　尽管大家都在认真而且急迫地等待着上面的命令，但是那个命令却始终没有到来，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依然没有消息。上面的长官既没有要求航空队的飞行员们起飞升空，也没有要求他们解除警报回归平常，所有的人就只能在原地坚守着，不敢有丝毫的离开。何立民有些坚持不住了，正准备让王进跑去办公区问一问情况，却见到远处烟尘四起，一辆吉普车飞快地驶了过来。王进的眼尖，一眼就认出那个开车的人是高飞，他马上想到了什么，对着何立民道：“大队长，可能是有命令来了！”　　何立民点了一下头，跳下了自己的座机，眼看着高飞开着车过来。　　王进和翁觉民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一回高飞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也从自己的飞机上跳下来，快速地移动到了何立民的身边。　　吉普车就在何立民的飞机前停了下来，高飞熄了火，从车上下来，径直地来到了何立民在的面前，还没有开口，何立民已然有些迫不及待地问着：“怎么样？老高，是不是有命令了？”　　高飞点了点头，看了看何立民身边的王进和翁觉民，觉得没有必要让这两个人回避，开口道：“鬼子的轰炸机真得来了！”　　“哦？”何立民马上紧张起来，问道：“他们是往重庆，还是往成都？”　　如果是从汉口起飞的敌轰炸机，不管是轰炸重庆也好，还是成都也好，开始时间的飞行路线都是基本相同的，一直越过了鄂西山地之后，在忠县和梁平一带进入四川盆地，如果要轰炸重庆，那么就会沿着长江继续溯江而上，从丰都涪陵，或者长寿南川进入重庆；如果是要去轰炸成都，那么他们就会一直西飞，越过华蓥山，从南充遂宁等地一路向西。这是两个方向，而重庆与成都便是直线距离也有两百六十多公里，这个距离对于长途飞来的日本人来说，错了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而鬼子如果从山西运城出发的话，往成都和重庆的方向更是不一样，到重庆会过商县安康和达县；而到成都一般会过西安汉中和广元。　　正因为方向的不一样，所以对于地面观察人员来说，一旦发现了敌机出动，会马上报告给重庆的防空总司令部，然后防空司令部会马上根据敌机出现的地点，确定其航向，判断出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这种肉眼的观察比事先的情报更为准确，当然，相对来说对敌机的预防时间，也会短一些。不过，每当敌机临近之前，所有的防空警报还是会鸣响起来，而且从警报声响起到敌机飞临最短也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敌机过了梁平，向成都飞过去了！”高飞告诉着何立民。　　听到这个消息，何立民怔了一下，但是王进和翁觉民却是长长发舒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他们今天可以不必要急忙着驾机逃离白市驿机场了。　　“全是轰炸机？”何立民忍不住又问了一声，他也许是在想着，昨天晚上，头一份的情报应该才是对的，如果敌人没有零式战斗机护航，将这些敌人的轰炸机放进到四川盆地的腹地，实在是一个失误。　　高飞点了点头，告诉着他：“是！上面也说，那些观察所没有发现敌人的轰炸机编队有护航的驱逐机跟随，更没有看到零式战机！”　　何立民又是一怔，这更加令他相信昨天晚上的第一个情报是正确的，他不由得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显出十分后悔地样子来，对着高飞道：“昨天真得不如我带着队飞往成都了！今天第三航空队和第五航空队一定能够击落几架敌机的，哎！只是可惜了我们第四航空队，别说吃肉，只怕连一碗汤都喝不到了！”　　高飞与王进翁觉民三人互相看了看，三个人都明白何立民此时想要亲自驾机击落敌机的心情，这是一个带着国仇与家恨的英雄，是他们的大队长，更是他们的榜样。但是，他们也知道，那些日本鬼子的凶残，并且就是等着你让你击落的！他们的反击异常得凌厉，就算是他们的轰炸机没有驱逐机进行护航，还可以用密集队型，依靠自身强大的机枪火力，相互组成攻守同盟，也不可能任由你来摆布；正相反，他们就算是真得与中国的战斗机群遭遇，也会采用攻击战术，不等战斗机靠近，就会先行发起有力的攻击。那样的战斗，比面对敌人的战斗机群混战时，并不轻松多少。　　“毛司令是什么意思？”终于，何立民还是回到了自身的问题上来，问着高飞关于第四航空队今天的动向。　　高飞道：“毛司令要求我们第四航空队原地待命，所有的飞行员暂时不要休息，依然坚守自己的座机，以防万一！”　　王进和翁觉民都知道，只要是有敌情，他们这些飞行员就会一直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不管敌人是不是来轰炸重庆，都是如此，因为一旦的懈怠就很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谁也无法预料，敌人会不会突然转向杀奔重庆而来呢？又或者在回航的时候，路过一下重庆呢？如果他们一点儿的准备都没有，那么就很有可能会发生当年高志航牺牲在周口机场的那幕悲剧，他们的飞机连冲上天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敌人直接炸毁在了飞机跑道之上。看来这一次，毛司令还是按照原来的既定方针，要求他们第四航空队的人全部戒备，以防万一。　　何立民却是皱起了眉头来，经不住地问道：“为什么他没有让我们从后面包抄敌机呢？”　　高飞明白何立民想要说的是什么，显然，何立民是想要再捡一个便宜。那些鬼子的轰炸机此时飞往了成都，成都方面肯定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应战准备，这样的作战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敌机一定会在伏击圈里折戟沉沙，当然国军空军方面也会有一定的损失。但是，第三和第五航空队也不可能尽数得将敌机全部消灭，必定会有从成都脱逃的敌机向东逃回汉口，何立民的想法，就是要埋伏在敌人回航的路上，就象是刘备在华容道对付失败的曹操一样，再对他们进行一次劫杀。　　“其实，我也向毛司令进行了建议！”高飞如实地告诉着何立民：“要求我们第四航空队在半路伏击回逃的敌人，但是毛司令没有答应。”　　“为什么？”　　高飞只能苦笑了一声，道：“毛司令说，航委会认为以第三和第五两个航空队应付袭击成都的敌人轰炸机已经足够了，还不知道最终我们的结果是什么？不知道我们自己会损失几架飞机！我们的战斗机本来就不多了，我们第四航空队再损失几架，那就真得没有反击的本钱了！”　　听完了高飞的说明，何立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不由得有些气恼起来，忿然地道：“守财奴！一群没有眼光的守财奴！”他说着，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难道守着这堆铁就可以打胜仗吗？就算是有再多的飞机，如果不去战斗，也永远是一堆的废铁！”　　高飞有些尴尬，他可以理解何立民愤怒的缘由，但是身为一个副手，又是一个下属，他也只能脸露着难色，告诉着何立民：“上面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知转告你的，我想，上面不让我们半路伏击敌人，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还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呢？”何立民依然愤怒不已。　　高飞想了一下，还是道：“也许他们担心成都之战，会成为第二个璧山！”　　何立民一怔，愣愣地看着高飞，持着一种怀疑的眼光。　　翁觉民不由得道：“飞哥，上头如果真得有这种担心的话，为什么还要组织这场成都空战呢？既然自己都没有了信心，还打什么？”　　高飞看了看翁觉民，他的脸不由得一红，只得承认着道：“其实，这是我的想法，我是有这个担心！”　　听到这个话，何立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高飞不由得有些埋怨地道：“你呀！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绳头！老高，你带我回办公室，我要亲自去向毛司令请命！”他说着，也不管别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径直向停着的那辆吉普车走过去。　　高飞不由得呆了呆，看了看翁觉民和王进，却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跟在何立民的身后，那辆吉普车走过去。　　望着高飞载着何立民走远，王进和翁觉民对视着，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但都隐隐地觉得他们终于要有了一次可以表现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