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黄昏?为什么李在这么说,岳奇也这么说? 玉泉山门外的营地里,无数火堆熊熊燃烧,诸多人影交错,数不尽的江湖游侠豪客门背刀带剑,嬉笑怒骂,痛饮狂歌,划拳猜酒,还有人趁着酒兴斗殴摔打,更有刀剑交鸣之声夹杂其间,热闹,真是热闹极了! “忒奶奶个腿,还说什么大开山门来者是客,来了这么多好汉,连门都进不去了,这天寒地冻的竟然让哥儿们睡帐篷?太窝火了!”一片嘈杂中,隐隐约约有人大嗓门嚷嚷道。 “山上贵人众多,元旦大朝将至,各地的节度使或是回朝朝贺,或是遣使进献,落脚玉泉山的不在少数,这会节度使就是好几位在山上,你这个莽夫,惊扰了各路诸侯们,有几个狗脑袋够砍的?”旁边有人笑骂接腔道。 “就是,你呆这里好酒好肉吃着喝着,还一肚子怨气,没有义气啊,哈哈!”旁边又有人接口笑骂道,“话说这玉泉山的酒就是好,这么多人,酒不断,肉不断,尽情吃,尽情喝,就这份财力就让人佩服,他们不是要搞什么星盟嘛,不知道招不招人,管吃管吃管钱拿,兄弟们就干了,哇哈哈!” “星盟,有皇子亲王,有嫡亲公主,更有五姓高门的族长,这些人聚在一起,长安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难以安寝了,呃哈呵呵!”更有人阴阳怪气的嘲讽道,“就你们这混账莽夫,也想搅和事情,狗头有几斤几两?” “你的狗头有几两?”那汉子怒骂道,“来让爷称一称?” “尔敢放肆?”。。。怒骂声,起哄声,还有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嘲讽声,乱七八糟,场面虽然热烈,却也没真的大乱子出现,江湖人没眼力的人往往比较坎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看似混乱不堪,真鲁莽找事的人却少,处处火堆烈焰升腾,一片喧嚣声,阴影处沉默不语观望的人也有很多,他们或有图谋,或在盘算,或在犹豫? 明月和尚沉默走过狂乱的人群,小心翼翼的不要踩到别人,他回来的有些晚了,绕路回程比较远,玉泉山周围很多地方虽然并没有安排专人守卫,但是很多地方并不能随意出入走动,那是一种沉默的威严,凛然不可冒犯的神秘,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但却直指人心,就像玉泉山山门处那一汪清泉,这山门内外很多人亲眼目睹的事情,归果真人从望山亭一跃而下,砸到归心真人李在身上,平地砸出一汪泉水? 盈盈水泊潋滟火光,还有坚硬石壁上两个清晰的人形图案,这都意味着。。。强大,还有不可思议,也宣誓着强权与力量! 沙门驻地的帐篷群比较安静,白日里一场纷争,让这里成为焦点,李在的那个小女仆惊艳无比,无论身手还是气度都令人难以置信,玉泉山上有这等人物,世人竟然一无所知?而岳奇部下那诡异的地狱火更让所有人印象深刻,很多人都在想了,如果是自己,又该如何面对那不熄灭的鬼火?这个消息已经飞快的传递了出去,这个迷局里很多人似乎并没有把岳奇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即使岳奇聚集了数万大军,那些人也知道还有一只精锐的骑兵在往这里开进,但岳奇展示的鬼火,告诉他们,外面的大军如何可以先不理会,那鬼火若是沾了身,可是有噬骨之祸! 帐篷们守卫的人大都撤去了,既然没什么用就不用在装腔作势了,徒留笑柄。这里比较安静,天色昏沉黯然,不是白天,也不是晚上,非黑非白朦胧混沌的感觉,一种无处不在的压抑,还有淡淡的忧伤充斥天地间,不知何故,不知所以! 镜心通明,明月知道自己还修为不到,做不到内外明澈身如琉璃真我境界,为外物侵扰,要打坐诵经礼佛,才能摒弃烦恼,明月正准备找一处清净地方,忽然止住脚步,前面阴影处有人轻声道,“明月,你怎可回来的如此之晚?” 明月和尚垂首低眉,合掌道,“弟子知错了!” “嗯,玉泉山局势诡秘,万万不可造次,莫要惹事生非,小心为上!”对面那僧人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且随我来,诸位大师有事找你!” “弟子遵命!”明月和尚也没有问是什么事,合什低头轻声应诺! “随我来!”对面那僧人走出阴影,带着明月和尚往中间大帐篷而去,这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和尚,微微驼背步履安详,他边走边道,“明月,你可知大师们找你何事?” 明月和尚在后面道,“弟子不知,请师傅明示!” “哦,你可知因你晚归错过了什么?”前面的老和尚道,“归心真人李在,遣使他身边有一个叫心莲的侍女,前来邀请你参加今晚的夜宴,你回来如此之晚,可莫要误了事情!” 明月和尚突然停止了脚步,似乎这件事很是出乎他的意料,前面老僧止住脚步,“明月?” “弟子在!”明月连忙低头道,“请师傅教诲!” 驼背老僧沉默了片刻道,“明月,这些日子你不必再外出,玉泉山上贵人众多,山下高人众多,你虽有几分蛮力,但有些事情也要谨慎,不要鲁莽,万不可大意!” “师傅?”明月有几分意外,他看着驼背老僧,天色昏昏沉沉中,朦胧一片,就听前面老僧道,“事情已不可为,就不必徒劳了,你我师徒已然尽力,但情形如此,燃灵之火蚀骨之祸,不可不慎,心中有佛天地宽,晓风残月亦是禅,何必拘泥一地一观庙?不要也罢!” 明月双手合什低眉垂首,“弟子遵谨遵师命!” “嗯,好!随我来,莫让诸位大师尚师久侯!”驼背老僧温言道! 明月应诺随老僧往中间大帐篷而去,帐篷高大庞大,犹如一座小山丘,又如一尊巨兽蹲坐,在黄昏昏暗的天光下,威严庄重,驼背老僧带着明月和尚走到大帐篷附近,老僧止住脚步,“明月,你去吧,老僧就不进去了!” 明月有些惊异,但没有说什么,垂首应诺,这时一个宽和醇厚的声音忽然从帐篷里传出来,“心中有佛天地宽,不亏是东山传人,大师何不一起进来,诵经礼佛!” “山野衲衣,不扰诸位上师了,贫僧先行告辞!”微微驼背的老僧淡淡数语后便转身离去,毫无波澜,毫无凝滞,淡然从容! 明月和尚垂首低眉,待老僧走进暮色中不见身影后,方转身往大帐篷去,刚走到门边,彩绸锦缎绣着诸佛法相的帘子分开,明月和尚微微停住脚步,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这一道帘子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大帐篷里面香烛缭绕,数座烛山火光跳跃,梵香迎鼻,影影绰绰大帐篷里似乎坐满了人,却静谧无声,明月和尚合什垂首道,“明月参见诸位法师!” “大和尚请进!”白衣老僧晦宁起身笑道,晦宁的座位在下首处,宗密和尚的座位在他旁边,上首打坐着几位大师,沉默不语,昏暗中看不清晰,依稀似有几位番僧? 明月和尚俯身低头走进帐篷,那种奇异的违和感愈发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似乎外面玉泉山上还是黄昏傍晚时分,而这大帐篷里已然是深夜? 烛光跳跃,光影斑驳,梵香缭绕,如梦如幻,明月合掌低眉缓缓往帐篷中间去,周围似乎有无数的僧侣在打坐,又似空旷无印,迎门正坐的几位大德高僧身影庞大,犹如金身罗汉,明月没有抬头也没有挑眉抬眼,眼观鼻鼻观心,缓缓走到中间,一言不发,合什下拜! 明月没有抬头,看不清上面几位高僧的神色,但他走到跟前才发现,旁边也打坐着一位和尚,相貌与唐人有异,身材略微单薄干练,似乎也是一位番僧? 宗密和尚首先道,“明月,这些日子你在河间游历,可有什么收获心得?” “毫无收获!”明月合什顿首道,“福地庄严,不敢冒犯,未有寸功,明月惭愧!” “那你可在寻觅什么?”宗密和尚淡然道,“我佛门弟子遍布天下,你若有所求,不如坦言,诸家助你一臂之力!” “明月拜谢大师垂爱!”明月再拜道,“明月无所求,但求师门坦途,佛法广大!” “很好,不亏我佛门弟子!”宗密和尚还要说什么,旁边晦宁道,“明月,玉泉山归心真人李在,对你大有不同,你可知为何?” “你们似有相识?他对你颇有不同,”晦宁身边有个声音道,他的话音略有不同,似乎是蕃音番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此事极为要紧,事关我佛门兴衰,明月,勿要蹉跎!” 袅袅梵香之中,似乎有无数僧人诵经,梵音如潮,惊涛骇浪,明月和尚身影似乎一抖,他深深再拜道,“弟子不识得归心真人,从未见过他,但弟子又感觉与他颇有渊源,只是不知何故!” “似有佛缘?”又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清亮如龙吟,似乎是个年岁不大的和尚,话音醇厚清朗,语气却和蔼沧桑,带着奇妙无尽的韵味,他一开口,所有的声音幻音梵音全部消失,“既有佛缘,又为何落脚到玉泉山?” 上首正中打坐的那个僧人,面前燃起一柱清香,梵香笔直,似乎直入云霄,他说话的时候,大帐篷里所有的僧人都垂首不语,合什礼拜,他的声音柔和醇厚,“明月,辩弘,归心真人亲自差遣天女相邀,吾等沾沾汝等福缘,随你们一同拜会玉泉山,赴会这夜宴!” 他声音不大,却在耳边在心间犹如洪钟大吕,带着无尽的威严,不可辩驳,明月和尚还有他身边的辩弘和尚一起垂首礼拜,“谨遵法旨!” 大帐篷里沉默了片刻,那个音蕃番僧开口道,“大师,事已至此,对于那一位,吾等毫无胜算,何况归心真人来历不明?” “如此仙缘,岂可错过?”首座和尚轻笑一声,“变数就在归心真人李在身上,那人虽强,却也奈何不得他,吾等就去一看究竟,连生上师是否同往?” “好!”那吐蕃口音的番僧应诺道,“如此盛景,岂能错过?” 昏暗的大帐篷里又沉寂了下来了,明月和尚打坐在辩弘和尚旁边,似乎就在大帐篷的中间?明月凝神静气,默诵佛经,心念却飘忽不定,梵香由鼻入脑,往事如潮,明月和尚竟想起诸多往事?当年他还是一个富家子,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掷千金,探花折柳,争强好胜,红颜一笑千金散尽?可惜,奉天之难战火连天,天子奔逃,长安沦陷,万贯家财付之一炬,亲朋好友凋零,有一个红颜沦落乱军之中,已有身孕。。。 “咦,哎呀,被李在发现了,糟糕糟糕!”静谧的大帐篷里,忽然响起一阵莫名的声音,陡然打乱明月的癔症,那声音无处不在,似在苍穹星空,又似在心灵旷野,首座大师面前的那一柱清香,瞬间散乱,昏暗的大帐篷里,一道天光不知何来,犹如黄昏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