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的金吾卫骑兵轰鸣疾驰,踏破了宁静的长安冬夜,黑暗中不知道荡起了多少涟漪,李怡和那个飞龙侍者就混在大队金吾卫军士中间,朱邪执宜还给他们各自换上金吾卫的衣甲,从外面看绝对看不出谁是李怡。 朱邪执宜手里有牛僧孺亲自颁布的通关文书,他决定尽快离开长安,赶往玉泉山,能让大唐帝国宰相如此慎重,他不得不小心!身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他可以感觉到暗中那些窥伺的目光,虎视眈眈,如跗骨之蛆,恶意而凶险,杀意凛然! 牛僧孺站在原地看着朱邪执宜带着光王李怡离开,朱邪执宜是突厥别部处月部酋长,也就是沙坨人的首领,是一个很难得很干净的老将军,这里的干净是指朱邪执宜没有那些令人目眩的复杂背景,简单反而值得信赖,牛僧孺相信自己的目光! 牛僧孺在思考一些事情,刚刚朱邪执宜的话给了他一些提示,岳齐以前很低调,但他还是要做事的,现在看来岳齐的势力很大,一朝崛起,三神酒拍卖行飞龙院闲廊院,神策军虞候司等等,格局宏大,无处不在,已经有些让人惴惴难安,他的崛起未必就无迹可寻,是不是可以调查一番? 刚刚厮杀过的长街上血迹斑斑,还有一些残肢尸体,已经有人在悄悄清理,远处又一辆马车缓缓走过来,牛僧孺笑了,就知道老伙计一定会过来看看的,他笑一笑走了过去! 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将奢华庞大的马车驻好,解下驾辕的骏马,牵着马径直走开了,空旷的长街中间只留下那辆大马车,左右再无旁人,马车的门扉悄然打开,一股暖香盈鼻,两个千娇百媚的佳人裹着厚实雪白的皮毛挤下马车,就要往地上跪拜,此时长街上雪泥碎冰污浊不堪,着两个美人儿若是落到尘埃里,自己这位老朋友纵然怜香惜玉也不会留她们,岂非可惜了? 于是牛僧孺低声呵令道,“且住!” 两个美人儿从温暖的马车里来到飘雪的长街上,本来就有些胆寒,又被相国一呵斥,吓得花容失色,全身都僵住了,牛僧孺轻笑一声,“我和损之闲聊两句,你们不要碍事,去背风处歇息片刻,去吧!” 两个美人连连点头,一个字不敢吱声,手脚有些发软便相互搀扶着走到一边去了,马车里有人轻笑一声,“怜香惜玉莫如思黯,元稹元微之固然诗作的妙,却未必有牛思黯豁达体贴性情中人!呵呵,快上来,暖和一下!” 牛僧孺也不客气,径直登上宽大的马车,马车里烧着碳火地龙,温暖如春,中书门下政事堂首席宰相李宗闵半躺半卧,手持玉杯正好笑看着自己的老伙计! 吏部尚书中书门下平章事,大唐皇朝首席宰相李宗闵,拥锦裘高卧如故,举杯对牛僧孺笑道,“思黯,你累我深夜来此,不得安寝,外面还下着雪,岂不要自罚三杯?哈哈,不想喝酒也行,那两个你珍惜的美人儿就收了吧,聊做寻欢如何?” 对于老友的无赖作风,牛僧孺熟视无睹,他们相识多年,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遭过殃,一起同荣华共富贵,知根知底交心莫逆,谁也不在意繁文缛节,牛僧孺径直拿起矮桌上的玉壶酒杯,浅浅斟酌一杯,辛辣干爽,好酒! “好酒!此乃三神酒?”牛僧孺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品味这美酒,冬日雪夜里,喝这美酒通体舒畅,一股醇厚的暖气在胸腹之间盘旋,周身竟然有飘飘欲仙之意!畅快! 李宗闵带着笑意举杯,随意的向牛僧孺致意,然后浅浅酌口小酒,“三神酒之名以讹传讹,这酒据说没有来历,神秘莫测。” “谁能料想会是岳齐的产业?流言有几分可信度?这酒的来源确认了?”牛僧孺也有几分关切,无他,这酒利润太大,以他宰相之尊,随意盘算一下,且不说它成本如何,但收益之丰厚居然超过盐铁之利?竟然还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真是岂有此理! “还有几分不确定,”李宗闵微微摇头,“牵扯到岳齐,多少有些让人束手束脚,在没有弄清楚他的立场之前,谁也不想和他做敌人!” 牛僧孺点点头,岳齐的布局和格局令人惊讶,仇士元和王守澄两虎相争,仇士元被王守澄压着欺凌,内苑和神策军的羽翼被清除一空,岳齐开赴丹同渡公干,开始小荷小露尖尖角,随着丹同渡事情牵扯越来越大,玉泉山七星聚首,岳齐隐藏的秘密逐渐显现,天都诸多勋贵开始以为仇士元底蕴深厚,后面再看,竟是岳齐隐然已经自立门户?内飞龙使鱼宏志莫名其妙死在冰河之上,岳齐就鱼跃龙门了? 李宗闵接着道,“很多消息真真假假难辨真伪,查的越多,岳齐身上的谜团就越多,他似乎和江湖朝廷一些隐秘门派关系密切,又似乎是。。。” 李宗闵摇摇头,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内苑太监让唐唐宰相摇头,这感觉并不好,他没有说下去,牛僧孺也明白老友的意思,“从已经确认的消息来看,岳齐未必完全依附仇士元,从他不肯改姓就可以看的清楚,马存亮似乎很赏识岳齐,缘由不明,内苑还有一些老人也在活动,都不消停省心!” “岳齐在元和年间进的宫,穆宗敬宗两朝时内苑混乱,岳齐在仇士元的照拂下悄然做大,是仇士元诸多义子中最得力之人!他一直管着闲廊院!长安内外,宫阙万千,他自然巢穴无数,难怪未被外人察觉异状,好心思!”牛僧孺笑道赞曰,“岳齐,不愧人杰!” 李宗闵却叹息着摇摇头,脸上浮起一丝忧虑,内苑权阉本来就气焰熏天,又出了岳齐这等妖孽,世道真如此沦丧吗?还有他们这些人一展抱负的空间吗? “损之也无须忧虑,那岳齐也未必就是敌人,内苑得一干才,也是朝廷的幸事,我观岳齐的行事作风,有礼有节,有勇有谋,颇有玄宗朝大太监杨思勖作风,朝廷得一悍将,又无藩镇之患,也算是件好事!”牛僧孺微微笑道。 玄宗朝高力士权倾朝野,唯有杨思勖能与之相提并论,杨思勖战功显赫,平定安南之乱,军功显赫,难得的是从不恃宠而骄,忠诚本分统御飞龙禁军,扼守宫门,虽然残暴凶狠却也赞誉如潮,以七十二岁高龄善终。 听牛僧孺以岳齐比杨思勖,李宗闵看了老友一眼,内涵有些丰富,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诉之明言的,比如说某孤家寡人,若是有了得力的爪牙之后,会不会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当今天子若是有了堪比杨思勖般悍勇的岳齐忠心耿耿,会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呢?玄宗也堪称明君,可是也一手酝酿安史之乱,皇帝总是需要宰相们辅佐的,这是天下士族公认的法则。 玉泉山七星聚首声势浩大,有一个朝廷亲王在星盟里面,皇帝陛下做什么事之前总是要多想一想的! 一念至此,李宗闵已经全部明白了老友的布局,为陛下分忧也好,为江山社稷谋划也好,老伙计总是落子无声之处有惊雷,李宗闵举起酒杯,“思黯妙策,愚兄深感钦佩,敬你一杯!” 牛僧孺笑着举杯同饮,笑道,“玉泉山七星聚首声势浩大,若不是庶务缠身,我也很想去看一看,风闻那横空出世的归心真人李在,和岳齐有几分相像,日中必有蹊跷,不得不察!” 李宗闵也叹息一声,“元旦大朝将近,你我休想有什么空闲功夫,不如静观其变,西川的事情也颇为棘手,据内报,吐蕃内部也是纷争不断,最致命的是粮食出现了大额亏空,吐蕃内四族人心不稳,我刚刚接到报告,陇右有吐蕃游骑入寇,裴度老大人只怕要尽快赴任了!” 牛僧孺不置可否,举杯道,“西边的事,你尽心盯着,玉泉山的事情我很在意,岳齐?李在?不知道为何,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李宗闵无声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