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发现苏城先的水路在何处?” 朱达常点住东市和春满路的交叉点。 林随安手指顺着坊图游走,“若苏城先要出城,应该是从延仁坊出门,绕过东市、春路坊、里回坊去西重门。” “不对!”朱达常大叫道,“从延仁坊出门,苏城先跌落的位置只能在延仁坊或东市北侧的里仁街,但若是这般,尸体早就出城了,不可能逆着水流方向出现在春满街的水渠里。” “他落入污水渠的位置不是延仁坊,而是千度坊。”林随安道。 朱达常:“哈?!” 穆忠:“千度坊有个书生名为卫黎,自称八月十五整晚都和苏城先在一起,你派人去查查他,附近的街坊四邻也问问。” 朱达常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喊来李尼里率几名不良人赶赴千度坊。李尼里刚走,丁仵作就好似影子飘了进来。 “丁仵作查验苏城先尸身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林随安问,“与死因无关的也可以。” 丁仵作沉默片刻,“有脱阳先兆。谷道破裂,死前伤,新伤,不超过两个时辰。” 林随安:“谷道在哪?” 丁仵作:“泄|秽|物处。” 穆忠捂脸:“亲娘诶。” 朱达常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表情怪异,“所以苏城先是因为整夜都……所以早上出门头晕眼花腰膝酸软才失足落入污水渠的?” “呵,很适合他的死法。”林随安转身走出县衙。 穆忠紧缀其后,朱达常犹豫一瞬,果断抛弃了闹心的案卷文书,成了第二条尾巴。 * 其实听到卫黎说出苏城先不在场证明的时候,林随安已经知道苏城先不是凶手了,之所以非要来县衙找朱达常和丁仵作核实证据,只是因为心存侥幸。 万一卫黎撒谎呢? 万一只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万一卫黎记错了日期呢? 林随安其实想过放弃查案的,苏城先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死不足惜,他是凶手对所有受害人来说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她看不惯。 纵使苏城先是渣男,她也看不惯他被诬陷成为杀人犯,她更看不惯真凶逍遥法外,自以为作案手段天衣无缝,假装无辜。 罗宅内院中的桂花树没了主人庇佑,花朵凋零,残瓣遍地,微弱的花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顽强地漂荡在风中,仿佛罗石川最后的执念拼命缠绕着林随安的思绪。 苏城先的记忆为他洗脱了嫌疑,那么罗石川的记忆又想表达什么呢? 林随安不敢妄断,但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真相之后隐藏的东西并非罗石川的本意。 “林娘子,你来这里难道是——”穆忠猜测,“真凶就是罗宅中人?他还在罗宅?” 林随安没回答,她已经猜到了凶手的身份,如果那人是凶手,那么之前所有的违和感都有了解释。 凶手的名字呼之欲出,只是缺少证据。 “朱县尉,负责打扫罗石川内室的人到了。”李尼里带着一名年过半百的仆从过来施礼。 林随安点头,掏出袖中的案发现场图,“这张图茶器的摆放位置和罗家主生前可有不同?” 仆从细细看过,摇头道,“除了风炉位置偏左外,并无不同。” “除了你,还有谁熟悉茶器的摆放位置?” “家主不喜仆从动他的茶具,平日里也喜一个人吃茶,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熟悉。” “罗家主每次煮完茶后,都会把风炉炉膛清理得很干净吗?” 仆从摇头:“家主会留下少量炭渣温养风炉。” 林随安点头,示意仆从离开,拿着图纸在屋里转了一圈,罗石川死后,罗蔻没有挪动家具,只是命仆从清洁整理,收拾了罗石川私人用品,重新换了大门。 这里和案发现场几乎一模一样,林随安眼前几乎浮现出当时的幻影: 靠门坐在血泊中的罗石川……门闩撞断,罗石川尸身倒地……孟满冲进来伏地大哭……罗蔻扑在阿爷身上,满手是血…… 林随安闭了闭眼,重新查看新换的门板。厚度,高度、材质、花纹、门闩几乎和原门相同,只是没有了细小的凹槽。 此案最大的诡计就是密室,也是凶手留下最多线索的地方,林随安有个感觉,决定性的证据藏在这密室谜团中。 到底在哪呢? 她合上门板,搡了搡,又拉开门板晃了两下,再合上门板观察门缝,和她推测的一样,门板和门框严丝合缝,林随安又挪插门闩,大约是她之前不常用,弄了半天才插好,原来要用脚同时抵住两扇门板再插才方便。 等一下! 林随安拔出门闩,又插了一次,脑袋好像被铁锤抡了一般嗡嗡作响。 “穆公!朱县尉!”林随安大喝,“我们再做一次密室。” 二人:“啥?” 一炷香后,三人大汗淋漓瞪着那根不听话的门闩,脸色都不甚好看。 他们将门闩、门板磨出相同的凹槽,按照之前林随安推理的办法从门外闩门,反复实验了十次,全部失败。要么是皮绳滑出凹槽,要么是门闩掉在地上,要么是门闩插不进去,就算有人在屋内指挥动作方位,也没有一次成功。 “不用试了,是我推断错误,”林随安道,“用这个方法做不出密室。” 穆忠愕然,朱达常骇然变色,指着林随安大叫,“原来你才是真凶!” 林随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就剩下一个可能性。” 穆忠:“何意?” “从门外无法闩门,”林随安合上门板,插好门闩,“那就从门内闩。” 穆忠长大了嘴巴,朱达常噌一下窜出老远,“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关门打狗杀人灭口吗?” 穆忠盯着林随安半晌,脸色微微变了,“难道是……” 林随安闭眼,轻轻颔首。 朱达常抱头:“想不到我朱达常一世英名,竟然死得如此不光彩,阿爷、阿娘,我对不住你们呜呜呜——” 林随安拉开门,光影的绚烂洒落在脸上,耀得视线一片澄黄,桂花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仿佛罗石川低喃的嗓音: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年中秋圆月,丛桂怒放,郁香扑鼻,蔻儿和满儿顶着两张小泥脸,把藏了好几日的茶釜送给了我,那夜的茶真香啊……】 * 罗蔻被请到内堂的时候,发现穆忠、朱达常和林随安都在,朱县尉表情迷糊,穆队首长吁短叹,最奇怪的是林随安,一直望着园中的桂花树,眸光悠远,神色迷蒙,仿佛正在做一个万分艰难的抉择。 罗蔻一一见礼,有些疑惑,刚刚不良人明明朱县尉说请她和兄长一同前来,为何不见孟满,本想询问,但想起这几日孟满因为分家之事与她多有争执,此时不见反倒松了口气。 不多时,孟满也到了,也是面带疑惑。 “见过朱县尉、穆队首,不知唤我兄妹二人前来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