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赞声纷至沓来,叶穗露出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红霞在脸上绽放后,她安静的一言不发。 可能先前胡玉州替祖孙俩说话,大家关系融洽不少,细细咀嚼着她话的小孩儿,不再盛气凌人,掏出自己零食跟人分享。 交谈之后才清楚老头带着孩子出来看病,跟县城医生打听到哪个城市有精通这类疾病的医院,从没出过镇子的他们,一路跋涉,奔向希望之地。 “您孙子一定会康复的。” “谢谢,谢谢!” 胡玉州跟他年龄相仿,个子却比人高了半头,叶穗都还没想到,他就悄声说,要不把他衣服匀出两件给他。 天气暖和他带的衣服不少,叶穗没有不答应的立场,选了两件颜色不花哨,质地又舒服的外衣准备送给他。 而叶穗叠衣服的功夫,已经将先前准备好的八十块钱塞进衣服兜里。 小孩儿百病缠身足够可怜,今天又跟爷爷被人随即挑选成倒霉蛋儿,受尽惊吓跟屈辱。 这种年代能出来一趟多不容易,见多识广的胡玉州都露出小孩才有的天真烂漫,她怎愿孩子最快乐的记忆里夹杂上恐惧跟不甘? 希望这二人看到钱后能冲刷先前的不开心吧。 夜深了,火车顶上只有流萤般的一盏灯,伴随车身的颠簸,一行人逐渐进去梦乡。 次日她是被爬入窗户里的阳光唤醒的,车厢里有人醒了再小声交谈,也有人还跟周公约会,睡得东倒西歪,胡玉州躺她腿上,身子扭曲的厉害。 但别管多艰辛环境,他仍旧睡得香甜。 叶穗只环顾一圈,就发现了不对劲,杜三以前就是混混,早知道长途车的夜晚多么可怕,睡前特意把旅行包抱在怀里睡得。 现在包被划开,除了两件衣裳还在,其它值钱东西全都没了。 罐头零嘴鸡蛋还有钱跟介绍信,跟嫖客似的,上一秒家财万贯,下一刻两袖清风,现在偷到手段层出不穷,叶穗有时候都莫不清他们的套路。 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还是被偷,跟人说过后,列车员只说会帮忙找找,至于找得到,找不到,就能听天由命。 夜里火车会在三个站点停靠,人家偷钱早下车了,谁等你回来找? 只能自认倒霉。 随着睡醒的人变多,间或传来好几道丢钱的声儿,列车员被失主吵得脑袋大,只好不停安慰再安慰。 胡玉州得知东西被偷也怪难受,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得知钱罐头鸡蛋炒面还有零嘴全没了,眼圈又红了。 想必他也清楚这根自己招摇逃不了关系。 叶穗早有心理准备,这会儿也没苛责对方,自责懊恼的情绪,直到下车也没能缓解。 一开始他以为叶穗只是开玩笑,就算钱丢了,她总该身上还藏着点钱吧,毕竟她经常跟自己说,狡兔三窟,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 但叶穗私藏的钱已经给了那对祖孙,是真没钱了。 钱被偷了,介绍信也没了,粮票倒还藏着几张,但没钱只有票,人家也不卖给她饭啊。 从上午走到中午,再到傍晚,三人游荡又徘徊,穿插在大街小巷中。 “叶穗,你咋一点不发愁?” 异地又没钱,在他眼里这跟被世界抛弃没啥两样了,但她咋一点不知愁? 他腿疼肚子饿,想一屁股坐地上,再不起来,但叶穗不是他爸,可不会惯着他,叶穗真能狠心的把他丢在异地他乡。 小屁孩脾气跟傲气一寸寸被打败,现在谁能他窝头,他饿的能吞八个,“姐,我知错了,我不该仗有钱目中无人。 笑话家里穷的同学是小乞丐,不该耍赖不写作业,在课堂走神,我往后一定珍惜机会,不浪费粮食。给我碗吃的吧,我真快饿死了。” 从早起到傍晚,几乎一天时间都没进食,再饿下去真要坏事了,叶穗蹲下身子,指腹擦掉他眼泪。 在人哽咽中道,“好,你想吃什么?” “随便都行,喝口汤都行。”他哪儿还敢挑啊。听见好的回应,他猛地抬头,“咱钱是不是没丢,你是不是还有藏着的钱?” 叶穗摇头。他顿时气馁,“那你怎么……” “没钱可以挣,我答应你让你填饱肚子,就一定不食言。” 话音刚落,前方隐约传出熟悉声调,叶穗露出笃定笑容,“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看书喇 拨开围观人群,果然看见一娃在吹笛,身边老者正在吹笙,其实在几十年后,大多年轻人会对这玩意陌生,以为是高雅乐器。 其实不然。 去年国家在曾侯乙墓里出土两千多年前的匏笙,春秋战国时期,已经非常流行,这么多年流传演化,不少文献跟画册上都有其身影。 这玩意对西洋乐器的发展,更是起过积极的推动作用。 但在眼下,这种未曾改良过的传统笙是京剧里主要伴奏之一,单皮鼓、堂鼓、大锣小锣、撞钟、云锣、梆子这类打击乐。 特别能烘托渲染台上演员的舞蹈动作。 二胡、月琴、弦子、笛子、笙、唢呐、海笛之类的管弦乐,既能伴奏、有时也用来衬托表演动作。 是先人留下的瑰宝。 现在四人帮刚打倒不久,百花齐放还远没到来,现在市面上是样板戏天下,还没剧团敢公然在外面玩这种乐器。 但京剧能选为国粹,还流传这么久,还长盛不衰,就证明魅力无穷。 老头已经不连断吹了许久,面色胀红,气息不稳。 放在他脚边,那个曾经在火车上被当命宝贝的竹箱大开,里面就装着几个老式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