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378
谢府的长湖边,冰凌依旧,风还未起,没了太阳,不如早晨那般惬意,可桌上烧着炭炉,倒也不冷。窢 只是炭炉上煮的茶水,现下已经换作一锅小食,围炉而坐的人,也由一人,变成两人。 谢长渊颇为愉悦地给裴宥倒了杯酒。 “此前只邀你来品茶下棋,还不曾与你一道用过一次膳,今日倒是得了个圆满。” 清酒入盏,裴宥垂眸,并不动手。 “怎么?陪老夫用一顿午膳而已,如此艰难?”谢长渊抬眸,看着这个甚至比谢南辞还更像他几分的外孙。 谢南辞的出色无人能及,可生来优渥,少了这孩子身上的那股戾气。 若不是垂垂老矣,他倒有兴致亲自将他调教几年,想必成果会相当令人惊喜。窢 裴宥睫羽微动,抬起眼来,寂黑的眸子里寡淡疏寥。 他没说什么,只依谢长渊所言,持箸用膳。 谢长渊便又道:“吃了那么些年的苦,心中没有怨?” 裴宥在袖中握起的拳早已松开,情绪也都隐在沉寂的眸中:“并无。” “怨老夫总有的罢?” 裴宥冷然抬眸:“谢大人,都是些可怜的百姓而已,何必践踏?” 谢长渊执盏长笑:“如恕之所言,一群庸碌无为的百姓而已,要他几百上千人的性命又如何?”窢 裴宥盯着他,唇线微抿。 “今日开心,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谢长渊举起酒盏,“来,喝酒!” 裴宥撇开了眼,并不举杯。 谢长渊也不介意,很是愉悦地自己浅酌着,三杯酒下肚,又问:“事已至此,如今你待如何?” 裴宥淡道:“该如何,便如何。” 谢长渊大笑:“好一个该如何,便如何!不愧是我谢家人!你手中可有证据?该不会妄想一个活下来的死士,就能拿捏住老夫的命脉?” 裴宥面色无波,并不作答。窢 “老夫若以那温氏女的性命为要挟,要你放弃追究此事,你当如何?” 裴宥眼睫一颤,垂眸,遮住了眼底涌动的暗芒。 谢长渊又是大笑:“瞧,不是那些人的性命有多重要,而是对岸的筹码是否够量。” “大人本就意不在此,何须说出这样的话来糊弄恕之。”裴宥扯了扯唇角。 “哦?”谢长渊扬着花白的眉毛,“那恕之说一说,老夫意在何处?” 裴宥眉目浅淡地望着谢长渊。 半晌,到底收起了面上的疏离之色,抬手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窢 “谢大人。”他的声音亦温和许多,“恕之生性凉薄,无需大人多费心,亦不会有什么父子亲缘。大人想要恕之如何做,大可直说。阿凝娇气难伺候,就不留在谢府叨扰大人了。” 谢长渊一声哂笑:“老夫若说她此时已经命丧九泉呢?” 裴宥一直沉静的眼突地涌上一层绯红,倏地站起身,由内到外迸发出尖锐的冷意。 谢长渊浑然不在意,只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如此反应,恕之可不像凉薄之人啊。” 他抬头望裴宥:“你骗了老夫这许久,总要让老夫找回些脸面罢?” “坐。” 裴宥盯着谢长渊,眸子里锋芒毕露。窢 谢长渊仍旧气定神闲,平如湖面,却也深如幽潭,看不出所思所想。 须臾,裴宥的呼吸才再次平复下来,攥起的五指也再次被他强行松开,坐了回去。 谢长渊眉目温和往他碗中夹了些菜,仍是笑:“恕之追查李谙,布局梧桐巷,都冷静又有耐心,到了这温氏女头上,竟连一顿饭的时辰都等不得?” “是,等不得。”裴宥并不忌讳表现出对温凝的在意。 不止一顿饭,一盏茶的时辰他都等不得。 裴宥寂冷地望着谢长渊:“若是当年谢大人在北疆的战场,想必连一息都等不得。” 谢长渊一愣,眼底泛起异样的颜色,随即大笑:“你想激怒老夫?”窢 “恕之,没有人教过你,欲速则不达,骤进祗取亡?” 他抬眼,同样是一双黑色的眸子。 裴宥毫不避忌地与他对视。 两两不语。 一线阳光突破云层,乍泄的天光一般,令这处凉亭亮堂了一些。 谢长渊的眉眼柔和下来,笑吟吟地问:“听谢家军的不少将士说,你会武,还会耍枪?南辞当年去找过你罢?” “来说一说罢。”他不再看着裴宥,而是望向那一泊静如死水的湖面,“你想知道温氏女的下落,老夫,想知道关于南辞的一切。”窢 一顿午膳,由午时吃到了傍晚。 没有下人敢中途来扰,谢长渊喝了一盏又一盏的酒。 多么奇妙啊。 他的南辞,居然还做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儿。 他的一儿一女啊,原来各个都洞悉他的野心,宁愿将这个外孙藏起来,也决不叫他知晓分毫。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是他吗? 不,他最大的错,只是姓谢,而不姓楚罢了!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