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完慧清一番如泣如诉的诉说,正想开口说“为何外界一点不知情”时,突然脑子好似不听使唤,六祖张少飞附体,“影隐太可恶了,大师兄神秀是不是?” 慧清摇了摇头,说出了五祖圆寂后一段鲜为人知的事—— 六祖张少飞离开东禅寺后不久,五祖圆寂后,神秀也离去了。那个在黄梅东禅寺随侍神秀的小沙弥,外出寻找大师兄。 这天,小沙弥千里迢迢寻到了玉泉山。 他没有去寺里挂单,而是向寺院后面的深山深处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间小小的禅房。 崇山峻岭,密林茂竹,山头之上祥云缭绕,庇护佛国极乐世界; 六神凝聚,湛然观照,心灵之中法喜充满,滋润禅界清静乾坤。 小沙弥推门而入。 茅棚中静坐着的,竟然是在黄梅失踪的神秀! “上座,我可找到你啦!”小沙弥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七岁孩童,孤身一人,在茫茫中原大地上,漫无目标寻找一个故意隐去踪迹的人,该是怎样的艰难!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喊之中…… 神秀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小沙弥,说道:“天哪,你是怎么找到当阳山来的!” 小沙弥跪着前行,扑在神秀腿上,放声大哭:“上座,我找得你好苦哇……” 神秀抚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小沙弥的痛哭变成了抽泣。 神秀为他擦擦眼泪,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东禅寺的?师兄弟们好吗?” 小沙弥哽咽着说:“自从惠能和你走后,影隐与惠明他们去追惠能夺衣钵去了,我也就下了山。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 神秀焦急地说道:“影隐与惠明他们太不像话,连俗人都不如,全是胡闹!” 小沙弥说:“他们说,将衣钵夺回来交给你。” 神秀十分反感地:“哼,人心难测。他们是以我之名,行个人之私。” 小沙弥又道,“寺里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惠能一字不识,不配六祖之位。” 神秀望着小沙弥,“诸法妙理,非关文字。惠能师弟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佛道,我比不上他。他的一偈,使我如梦方醒,受益匪浅。何况,师父之所以亲传他衣钵,自有明智鉴机之力。” 小沙弥如梦方醒,着急地问:“上座,那可怎么办哩?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神秀想了想,说道:“吉人自有天佑。他们不会得逞的。不过,他们这么一闹,让我以后怎么见惠能师弟……” 正当神秀摇头叹气之时,忽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竺法崇《咏诗》: 皓然之气,犹在心目。 山林之士,往而不反。 这首《咏诗》,是神秀最为喜爱的一首,诗中用佛教意象,吟咏佛境,抒发隐逸之情,形成独特的佛隐诗。 当时,以道安高徒慧远为中心的庐山诗僧集团,吸引了大批僧人、名士、隐士,诗酒唱和,亦佛亦隐,康僧渊、竺法崇等僧人,都创作有大量隐逸诗,诗风恬淡雅逸,在当时影响很大。 该诗,也是神秀此时的心境写照。 神秀开门而出。屋外,玉兔东升,风拂树动,哪里有人的踪影? 那么,刚才是幻觉,还是自己心底的回声? 有感即有应,千里明月同光辉;无机不破,一颗禅心了无尘。神秀在林中漫步。地上斑驳的月光,因了他脚步的扰动而活泼起来,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围绕着他的双脚雀跃着,躲藏着,似乎能听见咯咯的笑声…… 夜静如水。 于是,神秀的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双手合十,对着明镜一般的月亮,祈祷似的喃喃自语:“我神秀之心,犹如天上明月。惠能师弟,你可了知……” 冥冥中,而此时,惠能正深陷在宝林寺前山大石头里,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 于是,惠能从灭尽定中缓缓醒了过来。他慢慢从石头中拔身而出。 …… 张少飞热泪盈眶,匍匐在地,声音哽咽着说:“师父,我当初来东禅寺求法,是因为心中向往彻底的解脱,而不是为了做什么六祖。我之所以在南廊上题偈,是觉得神秀上座的偈子并未领悟到自性,所以才表明自己的见解。因此,我……” 张少飞此话一出,惊得慧清倒身下跪,目瞪舌挢:“您……啊!六……六祖回……回来了……” 张少飞将慧清搀了起来,然后郑重地说道:“小师父,您搞错了,我不是六祖。真对不起,刚才神志错乱之间,说错了话,让您误解了。” 慧清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张少飞,暗自思忖:这眼前人,除了长相外貌,言谈举止,与当年的惠能无疑……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太不可思议了…… 正当慧清陷入百思不解之时,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钟声。它像一只无形的大锤,敲破了山寺上空的浮云,震碎了弥漫的雾气,人的烦恼似乎也因之遁去。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愿成佛,度众生。 寺院钟声随风飘送,时轻时重。这若断若续、无形无体的钟声,让人遐思无尽。似清泉浴体,心身为之清净。清远悠长的钟声,在佛刹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庄严、神圣。 张少飞感到一种心灵的震撼,情不自禁冲着寺庙的方向跪了下来,全身匍匐在大地上,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这东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因位于双峰山东边,所以得名。 弘忍接续了四祖道信住持双峰山道场后,经过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 五祖弘忍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蜚声全国,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八百余人。 慧清和张少飞正在沉默着,此时,只见东禅寺山门殿内,一位五十多岁的僧人,从寺里潇潇洒洒地向这边走来。 他道行高深,银须飘逸,气质清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沾凡俗尘埃似的。 他走出山门殿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宛如遗世独立,恰似苍松临风,猎猎山风吹拂着他的僧衣,飘飘欲仙。 一个年轻僧人,在院子里看到他,赶紧跑到他身旁,恭恭敬敬上前施礼,然后问道:“二师兄,您怎么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