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皱眉看着大喊大叫的苏冰,她嘴里还不住地嚷嚷:“那人手上的疤好恐怖!我从没见过她,她不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林海你不要过去!” 林海扶起她时发现对方抖得像是筛糠似的,头一直低着,非常低眉顺眼的样子,他不知为什么心上涌出无限柔情,轻声说:“你不是附近几个村的人吧,你是迷路了?还是来找亲戚的?我可以帮你带路。” 苏冰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跑到糯米面前解释:“咳,你别误会啊,我刚才是突然看到你手背上的伤被吓了一跳,哦不,我是...我是自己大惊小怪,我是个新闻记者,我能采访一下你吗?请问你手背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你的手都伤成这样,我想你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能不能拉起面纱让我看看你的脸,你能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因为职业病苏冰已经脑补了几百条社会新闻了。 林海实在受不了女友时不时发作的好奇心:“苏冰够了!不许再说了!” 苏冰撅着嘴一跺脚:“好不容易挖掘出这么一条社会新闻,我当然不能放过!不过看她一直摇头也不吭声,很可能是个哑巴,天哪,这是多大的仇,她的手都这样了,脸肯定也毁了,把她脸毁了还不算还要毒哑她!你会不会写字啊?我好想知道你的故事。” 想象力泛滥的苏冰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林海正色说:“不许胡闹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把身上全部的钱都拿出来,糯米一直摇头不肯接受,林海最后只好说:“你还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糯米最后还是摇头,林海无奈,苏冰天色渐晚见新闻又追不成,拉着林海:“人家都说了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就让她自己走啊,她又不是没手没脚,你对她这么嘘寒问暖她会领情吗?” 隔着面纱的视线中,林海被苏冰越拉越远,糯米站在原地,远远地目送他们。 坐在回县城车站的公交车上,糯米在心里默念。 再见了,林海,再见了,梧桐村。 回到郑家,郑父郑母都不在家,满屋子都是郑亚玲声嘶力竭的歌声,一听就是喝过酒了:“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更漏...”每一句都是从她心底吼出来的,她边唱边笑,拉着糯米,拿着高脚酒杯:“来来来,陪我喝酒...” 然后斜眼看她直笑:“我听说你今天回家找你相好了,怎么样?劝了你多少次你不听,人家...”郑亚玲整个身子都倒在糯米身上,糯米只好扶住她,郑亚玲醉醺醺,“人家说不定连孩子都有啦!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贱货!你姐姐我也算是什么都经历了,我受得起!我那个死鬼好歹是一年才找了新欢,没想到你的那位更薄情寡义,才半年哪,他都等不及!枉你对他痴心一片!杀千刀的负心汉!” 糯米平静地说:“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是我爱的人,不是负心汉,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郑亚玲一身酒气,恨铁不成钢对着她点头:“好好好,就你骨头贱!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没男人就不能活了?你气死我了,我们女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糯米望着她一字一句说:“但我还是不后悔,玲姐,如果上天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和他走这一程。一段感情成败与否,不一定要看结果,而是要看你是否后悔遇到他,认识林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无怨无悔。” 郑亚玲被她一番话震住了,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糯米拿起红酒往案上那只空的高脚酒杯里倒满酒,一口气一饮而尽:“我干杯,你随意。” 她酒量非常不好,进自己房间脚步昏昏沉沉的,在酒精彻底麻痹她意识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林海出现在她面前,糯米对着他微笑:“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力,谢谢你陪我度过那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度过的岁月。我从不后悔曾经爱过你,只是从今天开始,我要忘了你。” 然后她缓缓地倒了下去,一觉到天明。 就这样糯米带着复杂纷乱的心情留在了新南市,她当时还不明白她的人生从这一刻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糯米在郑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帮郑家买菜做饭,本来郑爸爸和亚玲不让她做这些,可糯米总觉得白吃人家饭心里不安,郑家本来的家务都是请来的住家阿姨做的,阿姨姓吴,吴阿姨原本就不是个勤快人,做的饭菜家里没一个爱吃,糯米来了以后她更是每天比郑妈妈还清闲,因为这个月的五百元工资已经支付给她了,郑妈妈心里暗暗打算留阿姨到月底就让她卷铺盖走人。 亚玲也跟郑妈妈商量这件事,糯米做的饭很合她的胃口,与其花钱请那个懒得断手断脚的吴阿姨,他们干嘛不把钱给糯米? 郑妈妈说:“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下个月我就让她走。” 亚玲是大嗓门一向在家说话没顾忌,吴阿姨也是个听壁脚的高手,这些年她在郑家养尊处优惯了从没想过要离开这里,一听郑妈妈的话立马慌了,可她眼珠一转立马想出个招来。 第二天中午糯米煮河鱼时才发现忘了买葱和姜,煮河鱼不放葱和姜味道就会很腥,她刚打算解下围裙去菜场买点,吴阿姨笑嘻嘻地说:“小池你不要去了,这两样东西隔壁家有种,俺帮你去要。”说着她边敲开三楼对面的套房。 “大姐,咱们家要煮河鱼,你们家有葱和姜吗?” 对门便是厂长杨孟达家里,杨夫人早就知道她是对门家的住家阿姨,杨家与郑家交好,加上他们家葱和姜都是自家种的不花钱,于是非常客气地从阳台上摘了好些给她:“这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摘点。” 吴阿姨一迭声地说够了够了,刚准备走杨夫人似是无意地:“吴阿姨,这阵子我散步怎么老瞧见你们家有个小姑娘进进出出,这是你们家亲戚来串门子吧。” 吴阿姨压了压声音:“不是亲戚...到底是谁俺也不晓得了,俺家大侄子带回来的姑娘,俺每天做饭累得四脚朝天哪管得了那么多闲事...” 吴阿姨口中的大侄子指的是郑家明,郑家明带回来的姑娘,难不成是他在大学交的女友?不像啊,那姑娘看起来年纪那么小,长得倒挺水灵可不太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模样,她还没继续想下去吴阿姨附在她耳边说:“照我说,俺大侄子也是个没福气的,厂里那么多姑娘哪个不比他带回来的那个强?大姐,您家闺女长得真是一个标致,又是大学生,你们家的门槛都快被提亲的踏破了吧?” 虽然是老套的奉承话,听着还是很舒心,杨夫人笑了笑:“哪能啊,咱们家玲玲大学还没毕业呢,她说还打算硕士博士一路读上去,眼前不着急结婚的事。”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 吴阿姨面上赞许,心里却嘀咕你们家闺女今儿都二十多了,再读硕士博士还不读成千年老怪物,女人认识几个字会算柴米油盐的帐就好,她才读到小学二年级还不是照样活了这么多年,女人读书专坏脑子! 吴阿姨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糯米还等着她葱和姜:“大姐,我就不打扰了,我今儿跟你说的话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杨夫人正色:“那是当然!” 转眼就要出伏了,只要熬过三伏天夏天就要过去了。 糯米把烧好的糖醋排骨端上桌:“叔叔阿姨菜都上好了,不是让你们先吃吗?” 每次糯米都让大家先吃别等她,但郑家处于礼貌,总是会等她上完最后一道菜等她坐下再一起吃。 亚玲说:“你赶紧坐下一起吃吧,其实你不用每天烧这么一大桌菜,随便弄几个凉菜就好了,大热天的厨房热死了!” 郑家明没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把电风扇掰过来定点对着她吹。 “不热不热。”郑家烧的是煤气,已经比在自家烧灶好很多了,说着糯米不动声色的把电风扇定点开关打开,风扇重新又开始四面转悠。 儿子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郑妈妈的眼睛,她如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说:“小池啊,前阵子你不是说要找工作吗?我跟厂里包装车间主任说过了,下个星期你就可以去上班了。” “真的吗?”糯米欣喜地说,虽然在郑家干活她也很开心可毕竟没有收入,想买点东西也不自由。 郑妈妈点点头:“我都打好招呼了,对了,我还让厂里给你安排了一间宿舍,你东西也不多,实在搬不动我再找个人帮你。吴大姐,这两天你好好跟小池学学做菜的手艺啊。” 吴阿姨在厨房应了一声,她平时吃饭都是不上桌,这是郑妈妈雇佣她时就说好的,平时她也是乖乖在厨房吃的,可自从糯米来了以后她心里就不平衡,大家都是农村来的,凭啥让她上桌自个儿不能上啊! 郑亚玲奇怪地看着郑妈妈,前两天不是还说要让糯米留在家里帮忙做饭让吴阿姨走的吗,其实亚玲除了喜欢糯米做的菜心里也存着别的想法,糯米跟自己弟弟年龄差不多,长得也挺般配,她早就想给他们拉红线,就看弟弟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了,这下计划全被打乱了! 她抬眼见郑家明似乎没什么反应,而糯米则是面露喜色,难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俩一直没通上电? “妈,您干嘛让糯米去厂里上班把吴阿姨留下啊?”郑亚玲好不容易等到只剩下她和郑妈妈急不可耐地发问。 “快别提了,我快被气死了!”郑妈妈一脸气恼地说,“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好泥打不出好灶啊!” 郑亚玲惊诧:“您说谁啊?” “还有谁,还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人!”郑妈妈存了几分顾忌不敢指名道姓,她气呼呼地说,“你杨阿姨的女儿跟你弟弟同岁,长得又正气,刚好大学放暑假在家里,她是厂长女儿,家明是副厂长女儿,咱们两家凑在一起不就是老人说的天作之合!我心想着男方总要主动些,谁知我昨儿个刚把这话头一提,你杨阿姨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说家明明明带了女朋友回家同居还要脚踩两只船,我...我这是比窦娥还冤哪!” 郑亚玲听得一头雾水:“妈,这关糯米什么事儿?” “还不关她的事!”郑妈妈瞪着眼睛,“你是没听见你杨阿姨说的那些话,咱家的事儿她全都门儿清,就跟在咱家装了摄像头似的,我看哪搞不好就是那个丫头片子到处乱嚼舌根说她已经跟家明生米煮成熟饭,以为把家明和玲玲的事情搅黄了我就会接受她?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