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你和我重头来过
诗曰:妄想不复强灭,真如何必希求?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岂居前后? 悟即刹那成正,迷而万劫沉流。若能一念合真修,灭尽恒沙罪垢。 暂说那黄袍怪和唐三藏对谈了不到半个时辰,庭外突然急急忙忙跑来一下人,两眼焦急地慌张叫道,“老爷、老爷,夫人不见了!” 黄袍怪先是愣了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 下人急得舌头都快打结,额上皆是找寻一圈后都无果的细汗。他比划着手脚,“夫、夫人不见了!夫人逃走了!” 黄袍怪这次听得清清楚楚,愣罢身躯不由颤了一下。浑家跑了? 不……不对。这十几年来,他都把浑家囚得很好,她怎么可能现在一下子逃得出去? 黄袍怪转了个弯,马上反应过来,事有反常必有妖异。 百花羞突然就逃了出去,唐三藏又挑这个节骨眼来找他谈话…… 黄袍怪醒悟过来,猛地转身,啪地一声掐住唐三藏的脖子,眉眼狠厉,青面獠牙的面庞衬着那凶神恶煞的神情,光是一望便可吓掉人半条命。“好你个唐三藏,我好心收留你们,你居然和你徒弟合起伙来骗我?” 唐三藏被掐得难受,面庞涨紫,呼吸困难。“我毫不知情,你说什么呢……” 他似笑非笑着,哪怕力气从四肢百骸开始游走,也毫不示弱。 黄袍怪皱着眉头瞪大眼,戟指怒目,“你们这群和尚都蔫儿坏,别再想骗老子。快说你们把浑家藏哪去了,不然小心我要了你的小命!” 唐三藏不住咳了咳,胸膛大力起伏着,“百花羞从未钟情于你,你对她也不过是执念作祟……如今、咳咳!如今各放对方一条生路,不好吗?” 黄袍怪只觉他深埋在心底的那层薄纸被无情戳破,汹涌洪水掀起滔天骇浪,灌得人一阵急凉心慌。他捂着胸口忍住那一波又一波的起伏,压低声音粗着气,朝天翻的鼻子不住呼吸急喘,“我喜欢谁,关你这闷和尚什么事?你不是老子,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说该不该放手!” 唐三藏目光淡然通透,似是看得分明,又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悲仁慈。“你知道为什么死人咳……需要超度吗?” 黄袍怪瞪着他,呼吸急喘没有说话。 “因为死人,有执念。超度能帮他们祛除迷妄邪见,修得正见证悟,最后成佛涅槃。”他看着黄袍怪,慢慢地,竟扯开有气无力的一笑,如同佛祖盘坐金莲俯望世人的轻嘲,“可我觉得,比起亡者,往往是活着的人更需要超度。因为他们的执念邪妄……比起死者其实更多。” 黄袍怪如受雷击,整个人猛地一颤,握紧拳面色紧绷。 【——大哥,这十几年你的眼里只有她,我不过是一道可有可无的背景。】 心中仿佛有什么在锤击挤迫着薄弱的血肉。黄袍怪垂下眼,只觉胸口闷闷的,气息窜逃却寻不着一个合理的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来直直将唐三藏双手缚住。 “无论如何,我都要见着浑家向她讨个说法。在你那些徒弟出现前,你还是做好被囚的准备吧!” …… 却说孙悟空那边。起初他拔了根毫毛变成百花羞模样,将那人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屋中,然后替真正的百花羞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她一道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离开前,他给留在洞府里的缚夷日塞了块石头,并且小心叮嘱了一番,让他仔细注意着黄袍怪等人的举动,若发生了什么事切记要对着石头向他传话。 他相信凭唐三藏那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在黄袍怪手上吃太多亏。可他还是希望,希望师父能等到他回来的那刻。 一路腾云驾雾几番周折,待终于将那宝象国公主护送回宫后,已过了约莫一炷香时辰。朱悟能和沙悟净两人虽是提前入宫通报了声,不过年迈的国王和王后还是将信将疑,派人押着他们,严加看管。若他们的小女儿真的能回来,则放了这两人。若他们说的是假话,自然一刀斩头,血溅满地。 远远见着瑶阶玉陛上盈盈徐徐行来一人窈窕身影时,端坐于高位上的两人不由睁大了浑浊双眼。 “那是……羞儿?” 他们先是迟疑着,不敢置信,待眯起眼看清楚那娉娉袅袅的正是睽违了十三年的女儿后,不由喜极而泣,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是我们的羞儿回来了,是我们的羞儿回来了!羞儿、羞儿……” 他们颤着声音,踏下阶梯一路小跑了过去。 “羞儿,你回来了……你回来了!”王后两鬓已然斑白,执着百花羞的手,泪眼婆娑,声音哽咽,“整整十三年,为娘等得你好苦啊!” 百花羞亦是红了眼眶湿了眼角。这几年来她日思夜想只能在梦中求得一见的场景,如今终于真真切切发生在了她眼前。 她终于逃出来了。她终于回了宫。 她不再是一个难容于世的妖怪的“浑家”,而是一个玉叶金柯龙血凤髓的“公主”。 想着,百花羞深吸了口气,睁开朦胧泪眼,抹了抹眼角。 她指着孙悟空还有朱沙两人,从容说道,“父王,母后,我被妖人掳去十三年,今能顺利回宫一家团聚全靠这三位法师,还有他们的师父。” 国王看向被士兵押着的朱悟能沙悟净,当即大袖一挥喊道,“放了他们!” 朱悟能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后抖了抖衣裳,抚平褶皱,和沙悟净走上前来与孙悟空站到了一处。 那孙悟空一直细细盘算时间,如今半个时辰过去,他觉着时间已然差不多了。孙悟空抬起眼,挑眉问道,“公主,眼下我们已经安然送你回宫,你可是能把官牒给我们了?” 百花羞颔首点头,没有迟疑,“自然可以。” 朱悟能等人瞬间亮了眸光,正要上前一步,却不料百花羞突然转过话去,眉眼盈盈闪过一丝精熟算计,“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她清朗着声,仪态威赫,华服阔然。 朱悟能愣了愣,孙悟空却是抱着双臂两眉皱成井字,“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花羞松开身旁父母,正了正衣襟,缓缓踱步而下,雍容高雅。 “他能掳去我一次,自然也能掳去我第二次、第三次。中原有一句话叫斩草必除根,除恶必务尽。只要你们帮我杀了黄袍怪,我自然会把官牒奉上。” 向来沉默不语的沙悟净听此也眯了眼,冷声而道,“你这是出尔反尔。” 百花羞摇摇头,面色不变,“黄袍怪若知道我逃走,势必会怪到你们头上。你们当真觉得到了那时,他还会放过你们?诸位既然答应助我,便已与我站在了一条船上,他是我的敌人,也便是你们的敌人。” 朱悟能啧啧轻叹,持着扇骨敲着掌心,“你们这对夫妻还真是情仇难尽,一个拼了命要对方活,一个拼了命要对方死。真是冤冤相报几何了啊……” 百花羞垂下眼,心头似是涌上了一阵凉凉的潮,拍打着莫名细微的疼痛。 可她顾不得。 她要想从那人手中重获自由,便只能抛下一切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无论是这几年她到底有没有生了夫妻情分,又或者是她心底……到底有没有一个他。 百花羞平着气息,缓缓抬起头来,“如何,你们到底答不答应?” 孙悟空本不愿管家务事,可眼下情势紧急,黄袍怪随时都有可能发现百花羞的逃离而迁怒于唐三藏。 就在这时,孙悟空一直握在手里被捏得滚热的石头突然动了动,似是那头有了什么动静。 他忙抬起手来,施了个法后便听到里头传来一人声音,“悟空哥哥,那妖怪发现了,他、他把三藏哥哥抓了起来,不知要做什么!” 还不待他回什么,那头似生了什么变故,缚夷日啊地一声后,石头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孙悟空眼瞳一缩,手脚出了些许冷汗。好在他心里清楚,黄袍怪只想要百花羞,不会真的对唐三藏动什么手脚,好歹才冷静了下来。 他握着拳缓缓呼出一口气,眉目冷冽,“好,我答应你。” 事已至此,假应也好,真应也罢,他只想快点回去。 且见那孙悟空和他两个师弟一路奔出皇宫腾了云雾朝那黄袍怪府赶了回去,甫一落地门口两个守门的下人瞧着他们就亮了双眼,口中不住大喊道,“老爷,老爷,那几个贼人回来了!” 沙悟净瞪了那两个小厮一眼,说什么贼人? 黄袍怪听到声响,一路旋风般从府里奔出,瞧着门口只有他们三人,不由一愣,“怎么只有你们三人?我浑家呢?” 朱悟能没个正经地摇头嘻嘻一笑,“你浑家回娘家去也!” 那黄袍怪一听怒目攒眉鼓睛暴眼,脸上横肉直颤着,“我们夫妻俩的内事,你、们、几、个,多管闲事做什么!” 孙悟空呵了一声没回答,只把金箍棒别在身后,神色凛冽地挑眉瞧他,“废话少说,我师父在哪?” 黄袍怪仰天一笑,“你放走了我浑家,你觉得我还会把你师父还给你?” 他说着呸了一声,掏出副沉重钢叉,叉上黑气缭绕,腾腾翻滚,看着骇人。 “要想救回你师父,要么把浑家给我带回来,要么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一字一句咬牙说着,盯着孙悟空的双眼眸色幽深冷冽,似千年寒冰沉铁。 孙悟空没有迟疑,持棒一个蹬腿突进便扬手挥了下去。 师父是断然不会同意他交出百花羞的,他也不觉得自己堂堂一个齐天大圣会败在这么个妖怪手下。 要战便战,他何曾怕过?! 只见一时之间风云变幻势如雷霆,交相锋战棒架刀迎。 这个横擎金箍棒,那个斜举蘸钢刀,这个随风更面目,那个立地把身摇。 一旁草木被凛厉横风吹刮得掉了不少叶子,簌簌作响。地上尘土也被两人沉重脚步一踏激起,而后又飘忽着转落了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数番转身去,你来我去屡次护空翻,战了五六十个回合,还是不分胜负。黄袍怪握着那叉一震,叉上黑气直直往孙悟空那边飞了过去。孙悟空伸出手本打算用内力把黑气推回,却不料触到的那刹那团滚滚黑雾就消失于无形。 他觉得奇怪,可来不及分神,便又一个下腰躲过了黄袍怪的一击。 孙悟空心下暗想,若没有这紧箍咒束缚着他,若他不曾被那五指山压了五百年,黄袍怪如今还不知该如何是他手下败将! 他想着,心底一动,双手举棍跃起身使了个高探马的势子。黄袍怪两眼一亮,没看出是计,举着宝刀就径直往那空三路砍去。 孙悟空瞧他中计,嘴角一扬翻个个身,一棒挑开黄袍怪那口刀,咣当一声把它挥在了地上。黄袍怪哪能料到如此,虎目圆睁瞧着孙悟空提棒便要往他头上打去…… 就在这时,天际霎地一暗,朗朗晴空之下竟是打了个闷雷! 孙悟空那一棒敛了几分势,也没真想把那黄袍怪打得原形毕露魂飞魄散去,可那雷声一响,他手腕一颤竟是再也收不回去。 他眸中露出几分焦色,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空中又是一道震震闷雷响,随即厚重云雾之上飞下一道金光朝如意棒直直击去,在近如毫末的距离时砰地一声弹开了棒头! 这一下,不止孙悟空,黄袍怪也是怔愣在地。 他们抬起头,只见茫茫层云里似乎隐着一人,正在驾云飞驰而下。 没人发觉沙悟净的气息促急了一刻,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人自缥缈中缓缓现身,露出了容貌身形。 沙悟净松了口气,可眸中怅惘不知在失望什么。倒是黄袍怪,怔怔地瞧着云上那珠围翠绕粉面含春威慑不露的那人,眸色模糊如阔别百年往梦。待目光移至那人身后时,他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顿紧。 那可不就是……百花羞?! 西王母淡淡扫视了众人一圈,自祥云之上抬足而下,步踏香尘如涉粉陌,“黄袍怪,怎么,你当几十年妖怪当习惯了,见着本宫竟忘了行礼?” 黄袍怪如梦方醒,屏着呼吸忙起身做了一揖,“王母娘娘安福在上。” 西王母振袖一拂,头上戴着百凤来朝钗,指尖涂着一层丹蔻胭脂,眼眸一扫便是气场不凡。她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你起来吧,去把唐三藏给我放了。” 黄袍怪想说什么,可看着西王母,到底说不出口。 转身前,他意味深重地看了百花羞一眼,随即入了洞府去放那被捆起的唐三藏。 孙悟空见西王母来了,知道事情已然解决了一大半。他放下心来,眉梢一抬没个正经,凉凉道,“五百年不见,王母大娘还是这般漂亮啊。” 西王母瞧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冷笑声,“五百年不见,你这只猴子也是还没个人形。” 孙悟空嗤了声,“猴子本该就个猴子样,做什么人?” 当初他刚从无天界刑满释放,却不料没见着金蝉子身影,一气之下大闹蟠桃盛会踏南天碎凌霄,得罪了各路不少神仙。 这西王母便是其中一个。可如今五百年过去,这猴子又有使命在身,她虽气恼往事却也不便再追究。 说话间,黄袍怪领着一身狼狈的唐三藏走了出来,朝西王母半弯腰做了一揖,“王母娘娘,我把人带到了。” 西王母淡然点头,转身朝孙悟空板着脸正色道,“如今既然唐三藏安然无事,你莫要再纠缠下去,把黄袍怪交给本宫来处理。” 孙悟空神色怪异,“我本也没打算怎么动他,可你……倒是想怎么处置他?” “黄袍怪原是天上奎木星君,与这披香殿玉女百花羞私自逃下凡界来作一世夫妻,犯了天规中不得私通的条例,自然当有重罚。”西王母看着身旁她从宫里带出后,便一路咬着唇默然着眉眼的百花羞,摇了摇头,“本宫此行乃是代替玉帝代为责罚,绝不能罔顾私情徇私枉法。” 她说着,声音扬起几分,“黄袍怪,本宫所言,你认不认,又甘不甘受罚?” 黄袍怪跪在地上,目光深重地看了百花羞最后一眼,却见她不情不愿地,仍旧不肯回望他一瞥。 心头如同覆着层薄烬,黄袍怪想,他想要讨的说法,或许已经不用讨了。 深吸一口气,他磕下头去沉了声,“黄袍怪罪无可恕,甘愿受罚。” 西王母点点头,“好。本宫奉玉帝圣旨,即日起罚你和百花羞回天庭从最低阶做起,扫地烧炉,烧水端茶,未满百年不得重回原职!” 孙悟空眨眨眼,“就这样?大娘这也太轻了吧?” 西王母目色一厉剜了他眼,“闭嘴!” 孙悟空眸子上翻,退于一旁封上了口。 倒是那黄袍怪,似是不曾料到,两眼怔怔着,最后醒悟过来后不住磕头谢罪,“多谢王母娘娘轻饶之恩!” “别急着谢。”西王母顿了顿,“还有最后一罚本宫还未说。”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比殊途不同归,更堪比煎熬刑罚。 她看着百花羞,这个明明知晓了前尘却仍不愿面对现实的女子,转头问向了黄袍怪,“你当真喜欢百花羞,矢志不渝?” “我……”黄袍怪不知西王母何来此问,只是奇怪地,本该毫不犹豫的他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了一丝迟疑。“是。我喜欢她。” 他回答着,眸色坚定,可没有人发现,他握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可她失了记忆,见着变换容貌的你,便再也记不得山盟海誓,十几年来只把你当作仇人。如此,你还是喜欢?” 黄袍怪敛下眼,顿了顿,“……喜欢。” “那如果本宫说……”西王母沉了声,细长眼角一挑,“她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杀了你,这一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呢?” 黄袍怪听着如遭雷击,浑身震了一震,双目睖睁。杀了……他? 十三年夫妻,他剖心剖肺,倾尽所有,可她抛夫弃子,竟还要杀了他? 心脏是隐隐啮噬的疼痛,黄袍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捂着胸口抬起眼盯着那人,眸中燃着熊熊的焰。 “黄袍怪,时至如今你也该看清了……百花羞不过春心萌动又恋你容貌正好,才随你下了界去。她恋的,不过是你的皮囊,神仙之姿,不曾对你真正动心。而你,”西王母没有起伏地说着,似是看清却也似凭空猜测,“你也不过是下界后求而不得生了执念,所以才一门心思想要得到她。” 黄袍怪摇着头,神色恍惚,“不是的……” 耳旁似有嗡嗡鸣响,他抬手捂起了耳,却不知为何,有纷扰的声音如落霜雪汹涌了进来。有谁在说着,“这几年我跟在你身边,不嫌你外貌,也不嫌你身份,替你铲平一切障碍,为你拿来你要的一切。不够吗?”,又有谁在说着,“你这般丑恶寝陋,哪会是什么星君?我绝不可能喜欢上你,你也别再白费力气用那什么前世今生之说来骗我!” 大哥、夫君、喜欢、可笑……嘈杂声音挤于一处,充斥着脑海。 可最后,一切都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化成了当初一句清软话语。 “奎木……” 奎木,莲就是怜,你既赠我莲,那我便也把自己交给你,你可得……小心收好了啊。 百年风尘,此间终是以狼狈不堪的形式沉沉落幕。 一团亮光从西王母指尖弹出,涌进了黄袍怪和百花羞的额里,在瞳孔睁大的那刹扭转了记忆。 半晌后两人复而睁开时,一切恍如隔世前生。 一人忆起旧事悲喜交加,一人恢复真身眸色模糊。 “奎木,奎木……我记起来了,”百花羞喃喃着,只觉脑袋一阵生疼,心底一阵悲凉,“奎木,是我错了,我错怪了你……” 她说着,眼里泛上了滚烫的泪,形色自责悔恨万千。“是我对不起你,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了旧缘,不该把你视为仇人……奎木,你囚我,我不怪你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那人神色怔怔的,没有答她。 心脏钝痛如有人拉扯,她握起奎木狼的手,贴上自己泪流满面的脸,“你看看我啊,夫君……你看看我啊!” 一时风寂,无声地扬起了衣角。万籁俱静。 那个囚了她半世,小心翼翼揣着哄着她半世的男人眼中不却复温柔神情。奎木狼的目光掠过不远处一大片荷叶清圆的莲池,缓缓转到了百花羞的身上,声音轻淡就如同只是对着个陌生人。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