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顾玉环还在用早膳,便有人送了信过来,送信的是个丫鬟,她虽叫不出名字来,但是认得,那是胡婼倩身边的丫鬟。 那封上什么都没写,也不必那丫鬟说,她也晓得这信不是给她的。 “顾小姐,请您帮帮郡主,这扬州能帮得上郡主的,便只有您了。”那丫鬟垂首,丝毫没有因为主子是郡主就自视甚高。 顾玉环捏着那信,只觉得这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背上,这信,可是送给陈玄朗的,这若是送给其他几位表哥,便也算了,但是那人可是陈玄朗……况且那日,她偷听到的,陈玄朗对胡婼倩当真是无意的,虽然两人确实是相般配的。 她咬咬牙,才道:“郡主放心罢,这信会送到的。” 那丫鬟十分欣喜,道谢了好几回,才退了下去。 “小姐,这……” “罢了罢了,既然是请我帮忙,这怎么好拒绝?”她揉着眉心,也是头疼,她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心里又佩服胡婼倩的大胆,又同情她。 …… “大人,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元宝再一次检查了行李,才来回话。 屋子里的窗子是开着的,外头的冷风吹了进来,吹起他玄色的衣裳,案桌上压着的纸微微作响。 元宝没听见大人回话,也不敢擅自离去,只得偷偷打量着。不知怎么地,他总觉得大人今日心情不怎么好啊!虽然大人平常也是这么个样。 顾玉环差丫鬟送来的那封信,他只看了一遍,便丢进火盆里烧了成了灰烬,那个小东西,什么时候这般大胆了?回扬州第一回便在亭子里堵他,第二回偷听墙角,第三回竟然敢替别的女子送信给他。 他突然掀唇笑了笑,想到儿时的事儿来。 那时他不过是陈府里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被兄弟欺负了也没人说,时常身上带着伤,可能就是因为那段日子过得太苦,只要有人对他好,他便记得。 大姑母待他十分好,他对这个表妹也是喜欢的,这个表妹比其他几个妹妹都好看,明明才五岁的模样,小脸便已经有了美人尖,眉目精致看得出日后和大姑母一般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也不同于家里的几个妹妹闹腾的性子,安安静静地跟在四姑母身边。 “你再哭吗?”小姑娘提着裙子,从假山后露出一张小脸来。 他自小便不喜哭,后来愈发地阴沉,被府里的兄弟祈福,早已成为家常便饭,他只是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哪里知道冒出来这么一个小丫头来。 小丫头看了看四周,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我看到二表哥踢你了,你别怕,我已经告诉外祖母了,外祖母会打二表哥的。” 陈玄朗只是漠然地拍着衣裳上的灰尘,没有理这个聒噪的丫头。 “我知道你,你是三表哥,母亲说了,三表哥书读的最好了。”小丫头说道,而后又叹了声气,“若是兄长书读的好的话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陈府上下都是知道的,陈氏嫁到顾家并不受宠,连带着生下 的一双儿女也是一样,陈玄朗看她一眼,觉得她眉眼之间同大姑母十分地像,不难看出日后的倾城之色。 小丫头垂着头扯着衣袖,露出白皙的小手腕来,那手腕之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只小铃铛,铃铛小巧可爱,铃铛是银制的,上面雕刻着细细的花纹,挂在小女孩细细的手腕上十分好看。 “你叫什么?”陈玄朗被小丫头闹的心烦,理了理衣裳,才站起了身子,。 “顾玉环,就是杨贵妃的那个玉环。”小丫头眨了眨眼睛,“母亲说,杨贵妃可好看了,我以后也会向她那样好看。” 明明看着挺安静的丫头,说起话来却那般聒噪,陈玄朗将抬手拍在她扎着双髻的头上,“你母亲,你哪个母亲?” 小丫头歪着头,“母亲就是母亲。”她听母亲说了,三表哥自小便没有母亲,十分可怜,而且她还看见几个表哥欺负三表哥,平日里在家中被人欺负,此刻同三表哥比,当真算不什么了,四姐姐虽然不喜欢她,可没有动手打过她。 顾玉环一岁时陈氏便去了,三岁前都是不知事的小丫头,三岁之后小陈氏嫁了过来,小陈氏待她如亲生女儿,她只知道,自己有母亲了。 “你疼吗?”小玉环抬手戳了戳少年脸上的青紫,见少年微微蹙眉,才立马缩了手,“二舅母和外祖母会教训二表哥的,我算不算帮忙了?” 帮忙?他不过一介庶子,即便是二哥的错,那错也算不到他头上去,这从他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了,父亲不过是一个过继过来的庶子,不过是姓陈罢了,和这陈府没有丝毫血亲关系。他只希望这小丫头别在祖母面前乱说,他也打了二哥的,下手也不轻。 小玉环撩起袖子,露出带着红绳的纤细手腕,另一只手解了半天,才解开了,摊在手心里,递给陈玄朗看,“这是母亲去寺里求的,我要送给你,四姐姐和五姐姐虽然不好,但是她们从来不打我,你戴着,佛主会保护你的。”她将红绳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模样十分好笑。 晚间,小陈氏带着小玉环回了顾家,他被祖母罚跪在祠堂里。 祠堂里供奉的是陈家祖祖先先的牌位,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之上,那刺骨的寒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可笑,他和他的姨娘连进陈家族谱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他跪的却是陈家的列祖列宗,这个姓氏,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背上。 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十二岁的少年面色阴鸷的可怕,一间小小的屋子将他困在其中,能困住他一辈子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累又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来,是那个叫顾玉环的表妹非要塞给他的红绳。佛祖会保佑他?呵。 元宝站的腿都开始发麻了,才见大人起身去屋内,他这提起的心才放了下去,心里头还在猜着表小姐送来的那封信里头到底是什么,大人才看了一遍就烧了。 陈玄朗翻开屋子里的小匣子,那匣子是极为普通的木头做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铜扣,没有上锁,他轻轻一掰,木匣子便开了,一条有些旧的红绳躺在匣子里,那上头挂着的银铃铛有些泛黑。 少年时,想要别人对他好都是奢望,如今他有了权势,倒着来对他好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这个小丫头都忘了,她以往对他好过,在那段他过得艰苦的日子里,她对他好过,他一直都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