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城墙之下
夜晚的沙漠既宁静又不平静,骤变的气温带来的是沙漠中那些小型生物如雨后春笋般的复苏。 一只沙漠兽孤零零的卧在一片背风的沙丘面,背上的皮鞍和套在脖子上的缰绳,表明了它是一只有主的坐骑或者是曾经有主。 噗嗤,噗嗤。 沙漠兽摇摆着粗长有力的尾巴,鼻腔内不断发出不安的喷气声。 距离百米外的沙地上,突突冒出来了一道道火红色的光点,那些红色光点汇聚成片宛如一片游走于沙漠中的火焰之海,正朝着最近的生物——沙漠兽这边快速靠近过来。 沙漠兽不安的甩动着脖子,其上的绳索一直延伸进沙土之中,随着一声沉重的哈欠,一只攥住缰绳的大手破沙而出,怀里抱着龙仔的海门抖去身上的沙粒,看了眼已经深沉下去的天色,自语道:“哦,天已经黑了,该是时候上路了。” 看见主人醒来的沙漠兽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了,它扯动着缰绳想要挣脱主人的束缚,远离那片越发接近的火色海洋。 海门朝那个方向看去,却见那一道道火红色的光点原来是一只只体表散发出危险色泽的毒蝎子,这种蝎子名为烈焰毒蝎,在沙漠地区颇为常见,它们的单体实力并不强劲,但成群结队出没的话,就算是中阶魔兽面对它们也只有逃亡的份。 “没骗你吧,大餐这不就来了吗。” 海门拍了拍怀中同样刚睡醒的龙仔小脑袋,结实有力的臂膀猛的一震,将龙仔抛向空中。 “去吧小家伙,让那些虫子知道谁才是火焰的主人。” 在老父亲海门的细心喂养下,龙仔的体型较刚出生时已经翻了一倍有余,但相较于体型上的变化,这只火焰巨龙幼崽对火之领域的探索,才更令人称奇。 细小的火柱自龙仔口中喷出,在接触到第一只烈焰毒蝎的刹那,便爆裂成一团直径五米的可怖火球,扩展开来的火焰又引爆了其他的烈焰毒蝎,连锁的爆破打破了夜间沙漠的安宁,龙仔扇动小巧的魔翼,一个俯身冲刺直接投身进那一团团的火焰当中。 随着一声略显嘶哑与稚嫩的龙吟响起,那些火焰不再依循固有的规律蔓延扩散,而是如同被投进漩涡当中的水流,朝着龙仔所在的那一点快速汇聚过去。 火焰消散,沙面已被熔炼成半结晶状的样子,至于那些烈焰毒蝎,这只有偶尔可见的一小撮飞灰,才能证明它们曾经来过。 海门拍手夸赞道:“不错不错,这一招连锁爆破你算是入门了,用来对付这些数量繁多的火属性低等魔兽,连锁爆破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神技。” 听到老父亲的夸赞,龙仔先是略显得意的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又落回海门的肩膀,从鼻腔内喷出两道白气,发出颇具人性化的一声闷哼。 与龙仔心意相通的海门扯了扯嘴角,反驳道:“什么叫快见到你母亲时我才对你好,你凭良心说说这一路上我可让你饿着过?好吧,就算有时候是赶不上饭点,后面也会补偿你的不是?” 说话间海门跳上沙漠兽的背脊,驾驭着胯下坐骑攀爬到身旁那座沙丘的顶端。 月色下的沙漠并非是一尘不变的昏暗,像烈焰毒蝎这种自带光源的魔兽,在这片沙漠当中还有不少出没,海门抬头看天,今夜月色暗淡,乌云笼罩,以往可供辨明方向的星辰几乎不可见。 在各种环境的野外中,如何辨明方向,是对一个冒险者合格与否的关键考验。 大多数冒险者都会通过夜观星象来判断方向,这是最简单也最基础的一种方法。 而在沙漠当中如果看不到星星的话,也不用奢求通过树木的年轮和溪水的流向去判断方位。 “索伦帝国的皇帝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分明有那么丰厚的家底,非要把老巢安置在沙漠当中的绿洲里。” 海门抱怨了一句,手腕翻覆间从异度空间当中取出了自己的万极天巧盾。 已达到大师级的精神力沉浸入盾牌,顷刻间,本就光洁如镜的盾面当即如流水般泛起涟漪。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涟漪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在靠近某个方向的时,会有远比另外三个方向更密集的涟漪存在。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海门在过去的冒险中曾见过经验丰富的老家伙们,利用磁石做出过相同的事情。 辨明好方向,海门一抽缰绳,便在沙漠兽沉重而不显笨拙的脚步中朝南方前进。 白日的沙漠阳光炽热气温蒸腾,夜晚的沙漠气温锐降,但却有魔兽出没,同样不适合普通人出行。 大半个夜晚的时间在赶路中度过,今天是距离和奥妮克希娅相约在帝都索伦城见面的前一天。 在月华消退朝阳未起的凌晨时分,海门的视线中已远远就映照出了一座庞然大物的轮廓。 坐落于沙漠之中的索伦城,在平坦的沙漠中就那么突兀的拔地而起。 厚重且高耸的城墙足以拦下山岭巨人的脚步,在混乱的天光下,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半透明结界则表明了这座城市的全方位防御。 而在城市周围还散落着众多的聚集地。 那些聚集地多以破旧的帐篷和简易的栅栏构成,住在这里的人们无疑是贫穷而苦难的,就连索伦城中的乞丐在行走于这些聚集点时,都会不自主的抬高下巴,表示出更高一等的做派。 海门驾驭着沙漠兽,逐渐靠近了一座聚集点,在当年那场发生在索伦城外的折翼之殇事件后,索伦城便开始实行起了非常严格的宵禁。 在这个时间点,除非是有特定授权的帝国军队,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穿过城门,进入那座修建于绿洲上的城市。 天虽未亮,但聚集地的大多数人都早已清醒过来,开始新的一天为生活而奔波忙碌起来。 海门的到来吸引了这些贫穷人们的注意,一个蹲在地上正用水盆洗脸的女人看到了海门。 她连忙用破烂的衣角擦拭去脸上的水渍,就算在这个过程中有春光乍现,也毫不以为然。 在沙漠地区,可供洗脸的水源自然是分外珍贵的,但这个女人所做的生意通常需要用到干净的脸蛋。 她用来洗脸的水也是从城市排污口流出来的废水,只需要用沙漠中某种常见的植被,综合过滤几次,那些废污水中难闻的味道便会大幅减少。 “城门还没有开,这位冒险者要不要过来休息一下。” 女人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帐篷,在帐篷最上端还插着一根颜色鲜艳的羽毛。 女人在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用左边的侧脸对向海门,因为在她右边耳朵的后方,长着一颗颜色深沉的肉瘤。 虽然聚集地里的男人们大多不会在意,但这女人不确定,像海门这种看上去就是冒险者的家伙,会不会因为那该死的肉瘤而让自己错失一单生意。 在这破旧营地里,海门并没有更多好的选择,他没有走近那座插有鲜艳羽毛的帐篷,而是将手里沙漠兽的缰绳丢给女人,吩咐:“用你刚才洗脸的那种水,给我的坐骑清洗一下口鼻。” “七枚铜板我壮实的好先生……”女人从海门手中接过面值比银币还低的最低廉货币,见海门没有一点要进入帐篷的意思,又开口道:“两枚银币,只需要两枚银币,我可以让小萨莉卡来服侍你,她是我的女儿现在还很年轻,身上绝对没有长奇怪的东西,我可以向你保证。” 海门的目光透过敞开的帐篷门,向昏暗的其中看去,在破烂的被褥间坐着一个显然刚从睡梦中被交谈声惊醒的女孩。 这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大,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睡眼惺忪的浅蓝色眼眸中,既有害怕也有少许期待。 那眼中的害怕无疑是对海门这种看似强壮且粗暴的男性,而那少许期待自然也不会是其他什么龌龊的想法,而是两枚银币足够这女孩吃上两根不用蘸水也能咬得动的面包棍。 又掏出两枚银币丢给女人,海门道:“再给我的沙漠兽洗个澡,多的钱就当做小费了。” 女人的眼中泛起欣喜,她知道有些人不愿意碰她们这种低贱卑微的人,同时又会对年纪还小的萨莉卡表露出同情和怜悯。 利用这些顾客们的怜悯和同情,女人已经赚过许多次这样的小费了。 但这些年来,像那位壮实好先生一样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这时,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从不远处传来。 那是四个不算大的小孩儿拧打在一起发出的响动。 这些小孩的手上或是拿着破碎的酒瓶,或是拿着木板和木棍,还有的更是有把结锈迹斑斑的匕首。 附近的大人们或木然或见怪不怪的看着那些半大孩子们进行惨烈的打斗。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街头斗殴可以形容的了,那些孩子每一个动作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注意到海门的视线,那个耳朵后面长了一颗黑色瘤子的女人解释道:“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或是一把还能用的武器,这些小崽子们便会经常性的打生打死,他们的父母大多不会干涉,或者干脆没有父母,毕竟不能给家庭带来收益的小孩被打死在街头,反倒能省去一份口粮。” 海门的目光则注意在一名左手持木板,右手持棍子男孩儿身上。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这孩子是单独一人面对另外三个孩子的围攻。 他虽然有一块还算结实的木板,但他的木棍并算不得什么强有力的威慑性武器。 面对其他三个孩子各种阴损很辣的攻击,他的身上也逐渐挂彩多处。 一个手持破酒瓶的孩子抢占机会,用手中锋利的酒瓶狠狠砸向那男孩的脖子。 男孩眼中并没有什么惶恐神情,他仿佛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面对锋利的酒瓶,他主动踏前一步,手中还算结实的木板同样主动迎上。 木板和酒瓶碰撞在一起,锋利的武器在坚硬程度上并不占据优势,碎裂的玻璃渣将那名出手的小孩手掌划的鲜血淋漓。 趁此机会,那男孩儿伏低腰背,手中木棍狠狠敲向面前孩子的胫骨。 砰的一声伴随着一个孩子吃痛的大喊大叫,那男孩成功撩倒了一个敌人,但他的后背很快就被那柄生锈的匕首划拉开一道口子,同时他的身侧还挨了一脚,但他的脚步几下变化,虽显踉跄但竟然出奇的没有跌倒。 另外两个小孩正要乘胜追击,一道宽厚的身影却在这时笼罩住了本就暗淡的天光。 生活在这些营地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是自卑且谨慎的流浪狗,一般的大人都能让他们默默的跑开,而在海门那几近两米的身高压迫下,这几个小孩甚至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刚才的技巧和脚步是谁教给你的?” 海门的面孔被黑巾覆盖,他的眼眸也在背光的天色下显得深沉而幽暗。 男孩疲惫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警惕,但很快就消散无踪,只是一边摇头一边悄悄的往后方退去,并在确定海门没有阻拦他的打算后,一个翻身从某个低矮的栅栏下钻过,并利用自己身材小巧的优势,很快就消失在了营地之中。 海门自认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他只是从那个男孩身上看到了些许熟悉的东西。 下之前的女人寻我的男孩在营地内的住址后,海门将沙漠兽留下独自操那片区域走去。 来到在整个聚集营地也算得上肮脏拥挤的最深处,海门并没有找到那个男孩,而是在一间狭窄的帐篷里见到了几个年纪更小的小孩,以及一个有病在身的老人。 见到陌生的海门,那几个小孩表现出和之前在大街上斗殴的孩子一样的凶狠与警惕,这里是他们的窝,退无可退的他们已经做好用自己的牙齿和指甲来对抗入侵者了。 反倒是那个有病在身的老人,在看清海门身上的冒险者装扮后,强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沙哑的声音在帐篷内回响:“小家伙们,还记得院长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吗?来者是客,小亨利你还不把尿壶给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