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夕阳。 城北,凤凰山,三清观。 青山如墨,三清观在如墨的青山上,青山已在夕阳外。 夕阳如血。 山间没有雾,淡淡的白云缥缈,却像是雾一样。一阵风吹过,青松簌簌,昏鸦掠起,飞入天边的夕阳中。 夕阳黯淡,暮色苍茫。 三清观在苍茫的暮色中,渐渐隐没,消失。来到三清观门前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轻叩山门。 夜色中,三清观古老沉重的大门发出钟吕般悠远的声音,苍白,凄凉,萧索。 观门轻启,一个青衣道童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黄袍道人。 这个道人宽袍大袖,两鬓斑白,神情肃穆,脚步虽轻却很稳健。 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就径直向我走来,深施一礼,道:“施主可是陈三先生?” 我点点头,道:“请问道长是······” 黄袍道人道:“贫道赤松,陈施主可是为了解药而来?” “正是,请问范先生可在观里?” 赤松道:“不知道那位是不是范先生。午后,有一位白衣老者来到敝观,留下一瓶解药,说是少时陈先生会来自取。” “那就有劳道长赐还解药,我的朋友正命在旦夕,等着这瓶解药。” 赤松道长取出一个白瓷瓶,瓶口木塞封着蜡,蜡上封的火漆完好无损,显然没有人开启过。 接过白瓷瓶,感觉瓶子略轻。启开瓶盖,瓶里空空,并没有解药。这竟然只是一个空瓶子。 范无病为什么要送我一个空瓶子? 解药在哪里? 赤松道长转身回道观,合上山门,又将俗世中纷扰的红尘隔绝于山门之外。 “如果不是留着你还有用,你的手没有碰到枪的时候就已经毒死你了。想要解蛊毒,就去城北凤凰山三清观,去晚了,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这是范无病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只是让张三重伤而不致死,而且还告诉我来这里取解药? 调虎离山。 我的心突然沉到底,终于明白了范无病为什么留下一个空药瓶,因为死人是不需要解药的。 此时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让他们三个人留在一个那么危险的境地,独自一个人来这里取解药,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一个古老的智谋又一次成功。 车,一路飞驰。 我拿出张三送我的手枪握在手中,感受枪柄在手心中带给我稳重厚实的安全感。我的心已乱,需要稳定情绪,这种安全感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静则定,定则慧。 车已至庄园,停在门外。园中小径的积雪上脚印杂乱,地上还有一条长长的拖拉重物的痕迹。 难道这是在清理张三尸体时留下的痕迹?像他那样的彪形大汉,身体壮硕,想要抬出去确实很费力。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可可,你还好吗?白雪姐姐是不是带着你已经逃离这里,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房子里灯火通明,门敞开着。管家的尸体躺在门外,头朝外,死前还向前爬出几步,后背三个弹孔汩汩地流出鲜血。 他是向外逃命时毙命的。 跨过他的尸体,一眼就看到张三卧在血泊中。一柄薄而锋利的匕首从左肋下刺入他的心脏,手法干净利索,一刀毙命。 屋子里没有找到白雪的尸体,也没有看到女儿。每个人都在这个屋子里,唯独不见她们两个人。 难道她们俩已 经逃脱了? 张三卧在血泊中,右手紧握,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摊开他的手掌,掌心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定制火柴盒——蓝猫夜总会。 这个火柴盒只有去过这儿夜总会的人才会有。 这个火柴盒一定是张三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摸来的,他这么做的目的一定是为了给我留下一条追寻女儿的线索。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帮我找回女儿。 这件事一定和这个蓝猫夜总会有关系。 坐在客厅中,刺鼻的血腥让我冷静下来。我拿出电话,拨通了童烈的手机号码。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喂,是陈兄弟吗,你那里是不是出事了?” “张三已经死了。” “哦。” 对于张三的死,童烈并不意外。 他这种人,亡命江湖,生无处,死无地,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死亡。 所以他活一天,就享受一天,从不关心自己的未来。 “你女儿怎么样?” “失踪了,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叫白雪的女孩子。” “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只要的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你知道蓝猫夜总会吗?” “知道,是林正豪在本市的产业,怎么,这件事情和他有关系吗?” “应该是和这个蓝猫夜总会有点关系。” “如果是这样,你一定要小心。这个林正豪背景复杂,势力很大,黑白两道都要给他面子。上一次我儿子手指上的针眼也是他弄的,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出这口气,你说吧,我们怎么干,哥哥陪着你。” “你只要把我送到地方就可以,另外帮我查一下今晚有没有一个女孩带着我女儿在宾馆或者酒店投宿,希望他们俩没有落在林正豪手里。 “另外,再替我找一个叫范无病的白衫老者,这个人是个瞎子,而且是一个危险的瞎子,找到他立刻通知我。” “这个瞎子有什么特征,这个城市里瞎老头有很多,我不可能每一个都通知你” “你只要告诉你的人这个瞎子是这个世上最危险最奇特的瞎子,你第一眼看见他就会想到死亡,这就够了。” “只有这些?” “是的。” “另外,你的庄园需要打扫一下,现在里面就像坟墓一样,躺满了死人。” “好吧,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蓝猫夜总会。 迷离的夜色。 迷失在这夜色中的男人和女人,在黑色的夜里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们内心的空虚,寂寞,有谁会理解,又有谁会来安慰。 暧昧的灯光,醉人的酒,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气息。半醉半醒的女人,春心荡漾的男人,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目标,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满足自己的需求。 美色与金钱,青春与满足,在人类世界永远是价值恒定关系。只可惜,青春不能永驻,美色也终有一天会老去,剩下的只有对人生的怀疑与伤感。 在这里,永远不会缺少的就是位置。 一个男人走进来,就会有一个女人站起,迷人的笑容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 一个像猫一样妩媚性感的女人带着我来到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从这里可以看到外边,外边却看不到这里。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猫一样的女人,鲜红欲滴的双唇,蓝色的眼睛,琥珀色的酒,空气中散发着醉人的气息。 她拿起酒,浅浅地啜了一口,道:“我请你喝一杯,今晚你来陪我怎么样?” 我没有心情喝 酒,但还是拿起了酒杯。 这是礼貌,无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们都应该尊重。她活的虽卑贱却不可耻,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去生存。 只是方式不同就有了贵贱区别。 为了生存,她付出的已经很多,应该得到尊重。 我尊重她,我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拿出火柴盒,印有蓝猫夜总会名字的火柴盒,上面还有张三的已经干涸的血,现在变成了深紫色。 我把它递给像猫一样的女人,道:“我要见你们老板,你把这个交给他,他就会见我。” 猫一样的女人接过火柴盒看了一眼,怔住了,然后给我抛了一个媚眼,转身离去。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名字叫燕妮。”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中忽然感到一阵伤感。不是为了这个女儿,而是因为自己。 老板很快就来了,是一个圆脸的胖子,又矮又胖,穿着一件名贵的西服,由于肚子太大系不上扣子,看着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似乎准备待产。额头上的汗在灯光下闪着油光,整个人看起来油腻腻的,像是刚从猪油里捞出来一样。 这个胖子坐在我面前,喘着粗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您一定是陈先生。” 我点头道:“没错,看来我现在很有名,很多人见到我第一眼就能认出我。” 胖子伸出粗壮的胳膊,放在桌子上,尽力伸展着双手,又用力握住,摊开,又握住,反复几次,似乎在做某种保健运动,拇指上硕大的汉白玉扳指洁白,温润,轻轻磕碰在桌子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胖子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开始红润,他沉默半晌,道:“这个火柴盒并不能代表什么,这样的火柴盒每天这个店里送出的有几十上百个,如果这个火柴盒就能证明令千金失踪的事情与我们有关,那外边这些人就都有嫌疑。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他说的没错,一个火柴盒确实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它出现在张三手里,就一定说明和我的女儿失踪有某种联系。 我冷笑着,道:“这个火柴盒是握在死者手里的,你告诉我和你们没有关系,是想说死人也在说谎?” 死人没有必要说谎。 胖子也冷笑着,道:“陈先生是认定了这件事和我们有关,今天来就是找我们晦气的。如果你是这样,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我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这个胖子,道:“我不会和你讲道理,也不会听你和我讲你的道理,现在我只要找到我的女儿。如果你们这里找不到,我也不在乎杀人,杀了你,再去找下一个。” 这是实话。 如果真的失去了我的女儿,我就要让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给她陪葬,下半辈子,我要做的就是杀光这些人。 胖子的电话铃声响起。 胖子看到电话显示的号码,立刻起身,神色谦恭而谄媚,接听电话,断断续续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是”。在电话里这个人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胖子竟然变得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老实,温顺。 电话很快结束。 胖子又坐到位置上,道:“陈先生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有线索了。” “哦,是吗?说来听听。” 胖子道:“听说这件事和一个苗疆的蛊师有关,是一个瞎老头,我们已经知道他在哪里。如果您去见过他,就会相信劫持您千金的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 胖子的话很肯定,让我感到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