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浅灰色的瞳仁在室内明亮灯光的照射下恍若两颗净度极高的宝石， 多了丝缕温柔，他的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语调不疾不徐，光是听着就心平气稳。　　 “卡赫尔少爷，我的系统被您的母亲改装过，从性能上确实会与市面上其他管家机器人有些差别。不过您不用担心，我有定时更新学习，一定可以照顾好你的。”　　 差点忘了，原主的母亲是百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天才机甲维修师，却困于omega的身份还有家族使命捆绑，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安守本分，结婚生子。　　 可即使如此，她奔腾的创作欲也没有被掩盖，一有时间就倒腾家里的各种电器，例如边唱歌边哄孩子睡觉的扫地机器人、专门戴在小卡赫尔头上的定位追拍小帽子、以及集合她毕生精血创造出来的终极机器人，x……　　 x时常在想，若是当年夫人没有意外去世，他家小少爷心里也不用被逼着藏那么多的事。　　 “学习？”靳桃浪眸色骤闪，“像人类一样学习？那你的思考方式会不会也像人类一样？”　　 x摇摇头，“学习不是自主产生，而是依赖于庞大的数据库，我只是在里面挑选出最优选项而已，至于思考方式……”　　 他上前两步，右手手掌紧贴胸口，纤长白皙的手指被洁白的手套套住，在衣服上扯出深深的褶皱，机械膝盖弯曲下跪，重重地磕在地上，无声地宣誓他至高的忠诚和拥护。　　 “我的原始数据告诉我，一切要以卡赫尔少爷安危为中心。”　　 靳桃浪心神一动，淡笑道，“这么说来，你打架很厉害吗？”　　 x温声回应，“少爷，您是知道的，机器人不允许伤害人类。但如果对方是同类，我有百分之九十三的机率能获胜。”　　 “剩下的百分之七呢？”　　 “军团里负责出战的机甲军队。”x表情非常正经，“机甲的体型、能源续航、炮弹机枪、还有机甲操纵师，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我无法做出百分百的保证。”　　 靳桃浪不作言语，从床上坐起来，盘着腿直视床边的机器人。　　 x的系统功能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甩出市面上最热销的机器人好大一截，往难听点说，就是天才和弱智的区别。　　 而且照适才x的说辞，他的战斗能力甚至可以与战场上厮杀虫兽的机甲相媲美，这早已超出一个管家机器人的能力范围。　　 压下心底的各种猜想，靳桃浪状似不经意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把你丢了呢？”　　 x听后，机械身体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抬起头，好看的眼眸微微弯起，深刻地印进青年内心深处。　　 “如果少爷讨厌我，我会启动第二套方案，化作星网的数据流，跟在您身边。”　　 化作数据流？在这个网络监控无孔不入的世界，这句话说出来跟随时随地耍流氓没什么区别。　　 得亏x是机器人，没有自主意识，不然这番话说出来，是个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认定自己被痴汉舔狗缠上了。　　 可靳桃浪听到这句话，眼底的笑意愈发深沉，“数据流？那网上有人骂我，你可以帮我骂回去？”　　 “只要您吩咐我，我想我可以直接把那些人的账号封禁。”　　 靳桃浪眉梢一挑，“这么厉害，那你不是无敌了吗？”　　 “能源没耗尽前，可以这么说。”x笑了笑，“倘若启动第二方案，变成数据流，我将失去自主补充能源的机会，或许十年，也可能只要一个月，我就会被同质化，然后渐渐忘记少爷……”　　 “哦，那这样的话，你可要乖一点。”靳桃浪眼尾微眯，伸手作乱似的把x的头发揉得很乱，开玩笑道，“不然把你送到回收站打工！”　　 “是，卡赫尔少爷。”　　 x还是维持着方才柔和的表情，只是配上头顶被搓成鸡窝一样乱的头发，显得非常滑稽。　　 靳桃浪看了x好一会，一开始他以为卡赫尔是个玩数据的高手，不然也不会让那支残忍的虐杀视频挂在星网上那么久，却不曾想身后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后盾……　　 x定位到卡赫尔有些缺水的嘴唇，贴心地端来一杯水，“卡赫尔少爷，需要我帮你把外面的人都赶走吗？她们吵到您睡觉了吧。”　　 “不用，她们闹得越大越好，反正照这副架势，我有很充分的请假理由。”　　 靳桃浪喝完水后，又躺了回去，枕着脑袋翘着脚，悠哉游哉地躺在柔软的床被上，好不快活。　　 x面上浮现出不赞同的情绪，缓下语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学院里的课程您还是好好学……”　　 话未尽，靳桃浪挥手打断他，“那些玩意太简单了，x，再过两个月，我就带你去诺泽卡军校里头逛逛，一直待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太无聊了。”　　 x可是了解卡赫尔成绩的，每次测验的分数到现在都还在他的系统里存着，除了体育，其他只要动笔的课程，分数就差要和零蛋结成难兄难弟了。　　 不过，对于这种说大话的行为，他也没打击自信心，弯腰帮青年盖好被子，耐心嘱咐道，“少爷，听说诺泽卡军校的第三关考试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逞强，安全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靳桃浪摆摆手。　　 外头“哐哐哐”的砸门声和喊叫声被门削减后钻进耳膜，好像交织成一串催眠夜曲，不知不觉间教唆他阖上眼皮，进入梦境。　　 x走到温控面板，把温度稍稍调高了一些，才走回充电处。一边充电，一边监控直播，直到天亮。　　 那些小情人都是身娇体弱的omega，beta，闹了一个小时就坚持不住，但他们却存心想和卡赫尔过不去，竟然轮班着敲门咒骂。　　 x听到无数不堪入耳的谩骂和要挟，气的不行，却苦于没有指令，只能新建一个文件，专门把每个人的脏话都同步记录下来，数着底下不断上升的字数。　　 空旷奢华的房间内，一人一机就这么相伴着等候天明。　　 明亮温暖的光线穿过玻璃，缓缓爬上x的脚踝，他眨了眨眼，目前直播间的人数已经到达百万，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流量。　　 左下方星网用户的评论迅速刷着，无一不在骂着门外的“小情人”们。　　 x难得好心情地弯起嘴角，仿生皮的质量非常好，光照过来的时候，好似连里面蓝金色的数据都变幻成肤表下的血管，让机器人本就照着完美雕刻出来的容貌，在此刻，美好到虚幻。　　 每个机器人手腕里侧都会印上一串鲜红的生产编号，用以标记或者说是警告机器人的身份，而卡赫尔的母亲在创造x的时候，却消除了这串数字……　　 没有人知道她的用意，即使是x，或许是单纯的忘了，或许是别有用意。　　 但无论缘由如何，x会始终牢记他的使命。　　 知道卡赫尔喜欢睡懒觉，x通常都会计算好时间，力求让青年多睡点再醒来。　　 不过这次，卡赫尔倒是自己先醒了。　　 他一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瞧见被条条消息轰炸的个人终端。　　 不用点进去他都知道这些消息是个什么内容，索性全都删了，伸了个懒腰就准备起床。　　 x就在一旁伺候着，穿鞋、挤牙膏、系领带，事无巨细。　　 靳桃浪也是个被伺候习惯的主，懒散地垂着眼皮被x一阵摆弄，在打了第十个哈欠后，x抬手将青年头上最后一缕杂毛抹平，往后退了几步。　　 浅灰色瞳孔中，高挑漂亮的青年被收拾得十分整洁精致，一举一动都带着令人着魔的魅力。　　 x满意地点了点头，陡然，他脸色一变，“卡赫尔少爷，我监测到有不明飞行物朝这迅速靠近。”　　 卡赫尔闲适地朝门口走去，“没事，是来解决问题的。”　　 握上门把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门。　　 门外的三个人愣愣地盯着卡赫尔，震颤的眼珠子带着惶恐和无措，嘴巴半张僵持，将剩下的谩骂悉数吞回喉咙里，活像被扼住命运喉咙的老鸭，着实令人发笑。　　 “卡……卡赫尔……你……”　　 卡赫尔嗤笑一声，隔着一层门他们骂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滔天的怒意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可少了中间这层门，直接面对面的时候，这群人所谓尖锐的外壳顿时软了下来，唯唯诺诺，惶恐受到报复的样子看得他忍俊不禁。　　 要不是检察官快到了，他还真想和这三个人碰一碰。　　 漠然无视三人异样的视线，优雅地理了理领子，抬步就往楼下走去。　　 他的时间凑得刚好，前脚刚到楼下，后脚一大堆穿着帝国最高荣誉制服的检察官成列地从门外走进来。　　 为首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长相特别帅气的alpha，靳桃浪调查过他，检察院最年轻的一位检察长，比起其他温柔刀，这位的手段可谓是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整。　　 派他来查禁药，足以见得帝国对违禁药剂绝对不容忍的态度。　　 “你就是卡赫尔吧。”尤里将手上的白手套脱下，朝靳桃浪伸过来，冷硬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柔情，“我是帝国检察院最高执行处的检察长，尤里·克列，针对网上的omega导向诱化剂特意来向你追寻真实情况。”　　 靳桃浪笑着握上男人的手，不卑不亢道，“欢迎。”　　 尤里的干事效率很快，刚坐下就开门见山问道，“注射omega导向诱化剂后你的分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出现其他并发症？以及，我想确认，当时你真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注射的吗？”　　 整个大厅除了靳桃浪和x以外，剩下的都是尤里带来的人。　　 他们持枪站成一排，无声无息地传递着压迫的气息，与此同时，x还给他发来了消息。　　 x：卡赫尔少爷，他们把所有的出口都封住了。　　 靳桃浪不着痕迹地瞥向手边弯腰给他倒茶的x，留下“直播继续”四个字后，转而专心对付眼前这个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的尤里。　　 “当初学校检测出我的第二性别为omega，但是目前身体的分化情况却像alpha，我想，你要问的并发症应该就是这个吧。”　　 靳桃浪苦笑一声，端起茶递送到唇边，“不知情？我倒是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　　 飘荡淬着茶香的水烟将青年艳丽攻击的眉眼模糊了些许，震颤低垂的羽睫被微微濡湿，反倒衬着眼尾愈发眼红，墨色眼瞳里的委屈和控诉更是沉重破碎。　　 青年紧抿着唇，没有将茶水喝下，缓缓地将杯子送回桌上，只是那双附在琉璃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玉白腕骨清瘦，连带着手环都显得那么空荡。　　 此刻，omega的脆弱和alpha的执着，两种性别生出的矛盾所赋予的魅力，如缠绕的藤蔓般在所有人的心田里肆意猛长，胸腔内愤怒的情绪如煮沸的油锅一般，滋滋冒泡，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伤害青年的人都抓起来送到虫兽嘴下，当饲料！　　 一世的alpha和beta好似都被他吸引，连连的目光如雨点般不受控地落在青年仿若一折就断的清瘦脊背上，他们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将发干的喉咙润湿了些，逼迫自己挪开视线。　　 这哪是alpha啊，简直比omega还要妖孽！　　 尤里稍稍别开脸，语气跟着柔和了一点，“现在医疗很发达，我在医药研发处也有熟识的人，要是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叫他们给你安排检查。”　　 靳桃浪强颜欢笑，抬眼深深地望向尤里，眸底含着显而易见的感激和破败，“谢谢……”　　 尤里心里一咯噔，拙笨的嘴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干巴巴地吐出“不用谢”后，开始进入主题。　　 靳桃浪全程都很配合，只是越是回答，嘴角的笑容便越是惨败。　　 检察官需要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对每个细节都要做到极致，这也导致了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叫卡赫尔回忆当初被注射的过程，这就好比一次又一次地将鲜血淋漓的伤疤揭开再黏上，再揭开，重复无数次……　　 这种滋味，落到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尤里的目光落到靳桃浪被冷汗沁湿的鬓角，和哆嗦颤抖的唇瓣，立刻皱眉打断了检察官的问话。　　 “暂停，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