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又开了一些,李雪焉从乔荷尽边上探出小脑袋,眼珠灵动而又狡黠地转动打量,嘴里问道:“谁呀?谁呀?”她扒拉着乔荷尽的袖子抬眼一看,瞪大眼睛,“……我靠,美女!” 南柯温婉,阿难出尘。 李雪焉一时之间不知道看谁,星星眼地问:“我是李雪焉,姐姐,你们找谁呀?” 南柯低头看着她,笑答:“小朋友,我们找徐还陆。” 李雪焉眉毛都飞起来了,不可置信,怎么从美女漂亮的嘴巴里听到了徐还陆的名字:“找徐还陆?他还认识这么好看的大美女……这么有出息!” 乔荷尽:“……” 出息是这么定义的吗李雪焉? 她按下李雪焉的小脑袋,道:“稍等。” 她回过身去,微微提高声音,对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的徐还陆唤了声:“徐还陆,有美女找你。” 乔荷尽已开口就无言了,不是,怎么被李雪焉张口闭口美女带偏了。 池文州和今昨非同时刷地抬起了头看向乔荷尽的方向,又同时把目光落到了徐还陆身上。 满眼写着:你小子,真人不露相。 徐还陆有点迷茫地抬起头。 “我?” 乔荷尽顿了下,她道:“对,阿难寻你。” 徐还陆:“……” 徐还陆睁大眼睛,猛然坐直身子! 他找帕子擦掉嘴边的红油,手忙脚乱,一言不发。 池文州若有所思:“我没听错吧?” 今昨非有些疑惑:“真的是阿难……是我知道的那个阿难么?” 池文州想起什么,又道:“前几日,齐剑神的儿子,齐曜也来找过徐还陆。” 今昨非和池文州对视一眼,盯着徐还陆,一脸重新认识的模样:“老实交代,你什么来头?” 徐还陆好不容易擦完嘴,听他们盘问,没好气地道:“一介散修,无名之辈。” 池文州似笑非笑:“无名之辈?” 徐还陆没有回答,站起身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 余下的今昨非跟池文州对视一眼,两人站起身来,一同朝外走去:“实在好奇心切,看下是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阿难。” 乔荷尽已经带着南柯和阿难走了进来。 徐还陆走到院子,见他们进来,停住了脚步。 南柯走在前面,先看见的他。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越过他看向廊下那正在沸腾的红锅。 细细飘雪之下,红汤热烈而又沸腾。 她收回视线,又对上了走在徐还陆后头的今昨非跟池文州。 一个温冷如玉的青年,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 这两人……不是易与之辈。南柯眸色微凝。 她的目光最后回到了徐还陆身上,清淡一笑,温和极了:“雪夜红炉,好兴致。” 徐还陆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白天刚费尽心思赢了南柯,夜里就欢快聚餐。 还被当事人给撞上了。 这当面遇上被算计落败的对手,还是个动动手就能碾死他的对手,徐还陆哪敢说话。 院中气氛一时之间很是微妙。 徐还陆敢算计南柯取得胜利之时,便做好了南柯加怒的准备。 李雪焉跟看不懂氛围的一般,眨着大眼睛说道:“对啊对啊,漂亮姐姐要不要一起吃?” 南柯对她温柔的笑了下,还没有开口,阿难自她身后走出来,淡淡道:“好啊。” 徐还陆眼眸微微一动。 他看了过去。 沉沉的阴云暗积闷雷,晦暗的天色混沌不清,仪康剑城鳞次栉比的屋檐厚重而又粗狂,起伏的屋脊线绵延宛如亘古山岳,万家灯火簇簇成星流。 在这个陌生的城池之中。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眼。 被埋葬在久远时光之中的烽火,浩劫末世一般的天幕,地陷涌流奔腾不息,在那一刻仿佛瞬间扑面而来,将他们硬生生拽回了那一段难以回顾的光阴。他们站在时光倾颓褪色的尾调里,像是两个被过往抛却的遗物。 阿难目光流转,似有万语千言。 她轻声道:“好久不见。” 徐还陆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动,平如死水,意味不明。 “这是……有故事?什么情况?”李雪焉偷偷摸摸跟池文州嘀咕道。 池文州摇了摇头:“世上本就是各自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他们闭口不言,外人有何能窥见?” 今昨非眼中闪过诧异,道:“阿难剑主……还真是她。” 阿难没有带着那把名扬天下的阿难剑。 但是她站在那里,就让人恍然知晓,她就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剑主,阿难。 李雪焉不明所以地道:“徐还陆怎么不说话?美女跟他说好久不见,这个时候他不就应该上去直接来一句‘嗨,老婆。’吗?” 池文州:“……” 他皮笑肉不笑,揪住李雪焉的耳朵:“你小小年纪,懂得挺多啊?” 李雪焉脸都皱了起来:“痛痛痛——松手!松手!” 今昨非也纳闷:“徐还陆为什么不说话?” 乔荷尽一脸了然:“我懂,又装高手。” 池文州道:“阿难面前,破道境装不了高手吧……” 李雪焉道:“真的好好奇,阿难剑主传说中云端似的人物,怎么和徐还陆认识的!” . 徐还陆沉沉地看着阿难。 他只是疑惑。 阿难是不是忘记了她在徐还陆面前露面之时,一直都是用的南柯的身份? 徐还陆的目光落到了南柯身上,南柯秋水般的眼睛静静地回望着他,不知在思索什么。他又看向阿难,阿难不语不言,她的眼睛已然道尽万千思量。 冬夜如此冷晦。 阿难的目光他再了解不过了。 他也这样怅惘而又期待过,并且至今怀有如这一般的希冀。 那是撞了南墙,依旧不死心的倔强与希冀。 到底,到底。 如何敢死心呢? 恨不得挖骨剜心,以身相抵。 冬夜如此冷晦。 阿难的眼神是一片灰霭的海水,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徐还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和着这阴云沉雪,和着这寥落的相逢,他抛却那些细枝末节,轻声道:“好久不见。” 只有他们心知肚明,他们从未正面相见过。 但是在那场浩大而又悲伤的大雪之中,他们是行于雪中的相逢之客。 相逢何必曾相识。 阿难听闻他这一声好久不见,忽而笑了起来,她眼中一片水亮,不知所踪的月原卧于她眼眉。 徐还陆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目光。 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 . 雪夜红炉。 便又添了两份碗筷。 炉火旺盛,烧得一片沸腾滚烫。 乔荷尽招呼着南柯和阿难落座,正好对上了今昨非的目光,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今昨非自然而然地换了个位子,令那两位贵人落座于徐还陆身侧。 在场之中,是年纪最大的池文州自然而然地开了口:“殿下和剑主可有什么忌口的?要不要尝一尝这个腌好的牛肉,还算鲜嫩劲道,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他说着,用公筷下了肉片在他们眼前的锅里:“吃红汤还是清汤?” 南柯道:“多谢,我们没有忌口,都可以吃。客随主便即可。”她到底是金玉似的人物,纵使尽量婉转,也有一种向下兼容之感。 池文州便笑道:“那我就都下一些。”他自然而然地又道,“阿难剑主和殿下也是特地来仪康参加折桂会的?” 南柯顺着他抛出的话语道:“正是如此,不过我实力不济,倒是落败于徐道友手下。” 这话就说的有些意思了。 徐还陆便道:“殿下自谦,是殿下心肠慈悲,才有我这凡庸之人承蒙余善之恩。” 南柯笑着看着他:“还是徐道友谦逊,我高屋建瓴,未自亲躬,这一次折桂会,徐道友倒是令我看清了自身所缺之处,才惊觉修行之路……心善多余。” 这话绵里带针,声音温温柔柔,只不过最后四字一出,图穷匕见。 阿难不咸不淡地敲打:“南柯。可以夹菜了。” 李雪焉在桌子底下偷偷给池文州发名鉴:“漂亮姐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池文州也偷偷回她:“她输了,又是被徐还陆算计了她的好心,让让她。你输了你能骂对手祖宗八代。” 李雪焉睁大眼睛,连忙回道:“我才不这样!……拜托,至少十八代起步。” 池文州:“……” 十三岁,猫嫌狗憎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