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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处不胜寒

梦如烟逝 天下谁人不识君 6008 2024-04-27 15:22
  高处不胜寒  最终章今生从此再无梦  一、高处不胜寒  “退朝……”  随着大殿之上掌玺内侍的一声长喝,分立两列的文武百官开始缓缓地鱼贯而行,退出崇明殿外。  端王君宇琤赫然也跟随在队列之中缓缓而行。  平时一向告病从不上朝的端王,今天竟是极为难得地上了回早朝。君宇琤一边缓缓走着,一边不由得回想起,当自己一大早施施然地出现在崇明大殿之中的时候,周围大臣所纷纷投来的那些带着诧异与不解的眼光。他大致可以猜得出来,那些大臣们想必都在暗自思忖着今天可是刮了什么邪风,这个不理朝政、只知寻花问柳的风流王爷居然也来上朝了?  君宇琤想着,俊朗的脸容上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极是优雅地轻轻抚了抚衣袖,似是要拂去衣上的尘埃,同时脚步未停地,悠悠然向着殿外踱了出去。  方才早朝之上那仿佛万钧雷霆将要当头击下时令人不由心悸窒息的低压,此时此刻似乎还笼罩在这个大殿之中尚未散去。这一点从陆陆续续向外退出的众位大臣的脸色上就能看得出来,众人的脸色都象是霜打过了似的,极是难看,凝重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而且一改往日散朝时的三两成群,而都是缄默不语,谁也不与谁搭话,就算是有人偶尔彼此间目光交汇,也只是快速地交换着隐晦难明的眼神。  这一切都看在君宇琤的眼里,大臣们这样的反应也都在他的预想之中。要知道,这些身居高位并且能够屹立于朝堂之中的哪一个不是人中之精?适才早朝之上所发生的那一幕,想必已经让他们敏感地嗅出了其中极不寻常的气味。所以尽管此刻看起来似乎是风平浪静,一派平和,其实却是有如一方巨石被投入了深潭,表面上溅起的水花不大,但潭底深处却是在无声地形成着极为可怕的旋涡,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端王殿下请留步。”  君宇琤正缓步走着,走出殿外还没有多远,后面就快步追上来一个小内侍。  君宇琤转身,认出了是君宇珩身边的内侍小福子,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何事?”  “端王殿下,睿王殿下有请。”小福子摆了摆手中的拂尘,打了一躬,必恭必敬细声地道。  君宇琤闻言微微颔首,神情极是平淡。然而没有人知道,他放在袖袍下的手却是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在整个早朝的过程之中,小皇帝一直紧绷着小脸,面沉如水。他只有用力地握手成拳才能让自己一直端坐在龙椅之上,而没有失去仪态地在大殿之上发出质问的声音。  但是下朝之后,看着朝臣们陆续退去,他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噌”地一下子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急急地向着君宇珩发问,清脆的声音显得有些尖锐,“皇叔,这些都是真的吗?为什么会有三位御史一同弹劾外公?我不相信外公会犯下如此之多的重罪。”  年纪尚幼的他此刻也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又象是愤怒,又象是急躁,又象是疑惑不解,又象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那如同红苹果般的颜色此时已是褪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君宇珩,在不安地等待着君宇珩的回答。  “陛下刚才也应该听到了,是真是假,只有彻察过后方才知道。若是假,定当还苏老太傅一个清白,治御史不察诬告之罪;若是真,自当以国法量刑定罪,严惩不贷。”君宇珩静静地看着小皇帝,不急不缓地说道,淡定的脸容之上并无其它的表情。  “可是……”小皇帝开口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是被君宇珩截住打断了。  “陛下还是快些回重澜殿去吧,几位老师想必已在等着为陛下授课,莫要让他们久等。”君宇珩清泠如水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平和舒缓,然而其中的语气却是坚定明确的。  看着在一大群内侍宫女的簇拥之下不情不愿离去的小皇帝,君宇珩凝神想了想,伸手召来了小福子,低声吩咐了一句话,小福子连忙应着快步跑开。  君宇珩缓步而行,一边走着,一边却是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年幼皇帝的心中,最为关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外公是不是真的犯下了如此众多的罪行。  但是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却并不是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事实上,就他手中所掌握的材料来看,苏家多年来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私自开矿铸械,招募兵勇,这些全都是不争的事实,其中随便哪一项都是死罪难逃,苏幕远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然而整件事情的关键却并不在于此,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则是,要搜集如此完整的资料与罪证绝非是一日之功,耗时耗力想必都十分巨大,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处心积虑地将这些挖掘出来并且抛将出来?又为何要选择眼前的这个时机?这般突然发难仅仅是为了要扳倒苏幕远?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它的深意与预谋?  君宇珩不由得回想起在今天的早朝之时,事先毫无征兆地,三位御史突然出列,联名上奏弹劾苏幕远,并罗列出了林林总总十大罪状。就只听三位御史在大殿之上慷慨陈词,声泪俱下,誓要将此等祸国殃民之巨贼绳之以法,以正朝纲。  纵然是一向淡定的君宇珩也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出招,不仅突然,而且狠,不仅狠,而且准。  在震惊之余,君宇珩还是注意到了大殿之中一众官员的神情变化,先是震动,然后,起初的惊疑不信很快便转成了顿悟与惶恐相互交织而成的敬畏神情。  他甚至都可以猜得到那一刻这些大臣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们显然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授意主使的,为的就是要彻底铲除苏家的势力,而这正是自己欲废除小皇帝自立为帝的前奏。  眼看着风雨欲来、大变将至,然而身居上位的君宇珩却偏偏是一副不喜不怒、不置可否的神情,无法揣摩上意的众位臣子只得本着多看多听少说的原则,一个个摆出了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的模样,唯恐行差踏错,谁也不敢轻踏雷池一步。  想到这里,君宇珩在心底不禁冷哼一声。  历经三代把持朝政的苏家,的确是君宇珩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自是要铲除务尽,但却不是现在。  在苏幕远告老退居以及清除了与之结盟的碧涵山庄之后,苏家其实已是日渐式微了。君宇珩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只不过是因为觉得时机还尚未成熟,留下苏幕远既是为了暂时安抚那些曾与自己敌对的老臣子,也可利用苏家残余的势力去制衡朝中的几方势力。在这种时候若是轻易压制了一方,就极有可能将这个微妙的平衡打破,而其结果则是不可预见也是无法控制的,这是君宇珩在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那个在幕后主使之人,再想到自己的既定步序就这样子被打乱,君宇珩突然间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烦闷异常。  “端王殿下,到了,睿王殿下请您一个人上去。”在前引路的小福子停住了脚步,恭声地道。  君宇琤四下里一望,心底里却是不由得一阵恍惚莫名。  这里是他在十五岁出宫建府之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尽管已有十几年未曾再来过,尽管这个地方在十几年间也经历了数次修缮,但此刻看在眼里,一景一物却是依旧,仍然是那样的熟悉,甚至在那高耸入云的楼顶之上,遥遥凝立着的那一抹风姿绝佳的身影,也仍然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座揽月楼是整个皇宫之中最高的建筑,共分为九层,耸然矗立,高达三十三丈。  站在揽月楼的最高之处,向下俯瞰,仿佛一切都尽在脚下,极目远眺,几乎整个皇都亦是尽收眼底。  而无边无际的苍穹却是显得格外的接近,近得给人一种仿佛一伸手便可以触及、可以握有的错觉。  独自站在这里,除了风声呼啸,其它的声音似乎已不复存在,整个天地间都仿佛突然沉寂了下来,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站在高处,风似乎也变得猛烈了起来,吹得衣袂猎猎舞动,让人不禁生出一种想要乘风飞去、整个人都溶入这片澄清无垠的蓝天之中的感觉。  君宇琤缓缓地沿着阶梯走着,他走得极慢,似乎是想要籍此来慢慢平息自己波动的情绪。  他上到楼顶,看着凝立在那里的君宇珩,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走上前去,而是远远地站着看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因为那背对着自己立在那里的身影静谧如斯,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之下周身流动着淡淡的金辉,令人不觉目眩神迷;又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个情景是这样的眼熟,他不愿意去打破这个让他怀念已久的旧日场景。  他也看得出来,君宇珩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但却还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又过了许久,君宇琤忽然开口缓缓地道:“站在高处远眺天空之时,你会觉得天高海阔,这样你所有的烦恼就会全都消失不见。”  然而背对着他的君宇珩就象是没有听到似的,仍然静默着没有开口,久到君宇琤几乎已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是极轻极轻地道:“这还是小时候四皇兄你教给我的方法。”  他的声音虽然极轻,夹杂在吹拂过来的风声中显得模糊不清,但听在君宇琤的耳中却是不由得一震。  依稀仿佛之间,他似乎看到眼前有两个年龄相仿,头戴金冠身着龙纹锦袍的小孩子,迎着风、肩并着肩地站在那里,其中稍大一点的那个用手指着远方,兴致勃勃地道:“是不是?我说的不错吧?”而旁边的那个孩子闻言,漂亮精致犹如玉琢般的小脸上扬起了比阳光更为灿烂的笑容。  “七皇弟都还记得?”君宇琤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缓缓地响起,声音从自己的喉间慢慢地流过去,却象是有些艰难,还带着几分无法形容的苦涩之意。  “是啊,有些事情是很难忘记的。”君宇珩说着,慢慢地转过了身来,强烈的阳光照射之下,他的脸似乎散发着灿烂的光芒,一时间竟是看不清那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声音清泠悠扬,仿佛清澈的山泉静静流淌过林间,“因为那是人生当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的确,在那个时候,还年幼无知的他们又何尝有过真正的烦恼?就算是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很快就会被抛在脑后。  只可惜,这样的时光总是太短,而且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么,七皇弟现在站在这里,可是又有了什么烦恼之事?”君宇琤缓缓地问道。  “我的烦恼是因为四皇兄你。”君宇珩的语声平缓而淡定,似乎并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在其中,“御史联名弹劾苏幕远一事,应该是在四皇兄的指使下进行的吧?”  “苏家三代在朝,权势倾天,已危及皇权的稳固。七皇弟不是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削弱、消除苏家的势力吗?”君宇琤听了并没有惊讶,事实上如果君宇珩想不到这一点他才会惊讶吧。  君宇珩忽然笑了起来,他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容上漾起了极淡极淡的笑容,然而就算是午间灿烂的阳光也掩不去因为这样淡然一笑而展开的夺人风华,仿佛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玉莲在风中慢慢地绽放。  面对着此景,君宇琤这一刻不禁心神俱醉,然而同时,却又不由得暗暗的有些心惊,他可以感觉得到在这笑容之下似乎还有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原来四皇兄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四皇兄真的是煞费苦心。”君宇珩轻轻地笑出了声,轻轻的笑声在风中听起来有如玉铃轻叩,悦耳悠扬,然而在他冷寒淡定的眼眸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想当年,不正是四皇兄吗?为了我,除掉了可能会影响我继承皇位的沈静,甚至为了我,还诬告害死了你最敬爱的……”  明明是清清泠泠、平淡无波的声音听在君宇琤的耳中,却是每一个字都更胜于淬了剧毒的寒针,无情地直刺入心底深处,又冷又麻。  “住口,你给我住口……”  在意识到自己做出的举动之前,君宇琤已是猛地合身扑了上去,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才突然惊觉到自己的情绪失控,同时也发现自己与君宇珩已是近在咫尺之间,自从六年前那个夜晚之后,他们俩人还从未靠得如此近过,近得甚至可以闻得到君宇珩身上那若有若无淡淡如兰的香气。  君宇琤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扼住君宇珩的咽喉,此刻却又折向了君宇珩身侧的扶栏,“砰”的一击发出一声钝响。  君宇珩却一直都没有动,此时也只是轻轻抿起了唇,将那薄薄的唇抿成了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不假思索地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就象是在那一瞬间,理智裂开了一道狭缝,不稳定的情绪就这样突然倾泻了出来。  遽然提及六年前的往事,仿佛一下撕开了隐藏在极深处的伤口,让俩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而无论是君宇珩过于平静的表情还是君宇琤的失常举动,都表明他们其实都不愿再提起当年之事。  君宇琤很快地已是恢复了冷静,他退后了两步,轻轻将身一躬,缓声道:“请恕我一时失仪。”  君宇珩久久地看着他,慢慢地开口说道,“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不要再轻举妄动,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轻缓,但语气却是森然。  “未敢相忘,”君宇琤垂下了眼睛,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但我此举只是想为朝廷分忧,并无他意,此心可表。”  “既是如此,那么,我现在就将苏太傅一案交给四皇兄办理,不知四皇兄可愿意为我分忧?”  “只是我一向闲散惯了,怕是担当不了如此重任。”君宇琤只缓缓地道。  “四皇兄又何必过谦?”君宇珩目光一转,其中大有深意,“既然都已将火点起来了,四皇兄该不会就想要袖手旁观了吧?”  君宇琤正想要说话,却是看到小福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睿王殿下,大事不好了,玉宸宫,玉宸宫出事了。”  君宇珩转眼望了过去,在那清冽似寒泉的淡淡目光一瞥之下,小福子激凌凌有如被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来,顿时噤了声,连忙敛容跪在了地上。  “小福子你倒是越大越没了规矩,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君宇珩口中轻斥,纤秀的眉却已是微微皱了起来。这小福子跟在他身边已快有十年,一向还算是小心伶俐,也知道进退,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倒还从来没有过。  “回禀睿王殿下,刚才是玉宸宫的人来报,说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要放火烧了凤临阁!”小福子一口气说完,之前一路飞奔着上楼倒还不觉得,此刻方才发现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作响得紧,努力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又加上了一句,“皇帝陛下如今也困在了凤临阁之中。”  君宇珩闻言,双眉不觉皱得更紧,听到最后一句时眼中已是凛然一寒。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君宇琤,注意到那脸容上很快一掠而过的忧色以及某种不明的情绪,似是若有所思,沉吟着道,“既然四皇兄恰好也在,不如就随我一同前往凤临阁看看去吧。”  “也好。”君宇琤没有犹豫,点头应道。  插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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