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得与裴将军见个面,道个谢,不能就这么不辞而别。 萧云邈正想着心事,看见那良才身上背着那柄巨剑与阿紫过来了,他马上把情绪提了上来,他不能让两人看见他那糟糕的心情。 阿紫换上了一套不算太合体的衣服,但看着还很顺眼,脸上依旧残留着受到惊吓后那抹没有完全消失的恐惧,光滑的额际有一片瘀伤,呈紫红色,边缘晕黄。 “阿紫谢过二王子救命之恩。” 那良才陪同阿紫给萧云邈施礼。 阿紫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一丝红晕,她有些羞愧,方才被劫匪羞辱成那样,她无法正视萧云邈,曾经卖手帕时的那股子冲劲儿荡然无存。 萧云邈猜想,阿紫一定是想到他与整个护卫队都看到了,她被那个该死的家伙拖往那个泥屋时的既尴尬又狼狈的情景。 阿紫已经化险为夷,没必要旧事重提,萧云邈不想让阿紫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阿紫,我们吃点东西就撤离山寨,你是跟那良才一起回幽州城,还是回村子?” 阿紫抬起头看看萧云邈,没有回答,把头转向那良才。 “二王子,经此一事,阿紫变得胆小如鼠,连村子都不敢回了。我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我做什么?如果不需要,我想把阿紫送回村子。” 萧云邈略微迟疑片刻,想告诉那良才说“不需要”了,却看见有个长相很英俊的护卫,双手捧着羊皮纸过来,随之肉香扑鼻,他就把要说的话没说出口,而是看着走近的护卫。 “二王子,石指挥使大人让我送过来的,”护卫说话有点拘谨,“不够你们三人的,让那护卫过去再取。” 英俊护卫双手捧着羊皮纸看着三人,那意思是烤羊肉放在什么地方合适,毕竟整个院落到处都是血腥,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而呛人的血腥味。 说心里话,这个地方实在不太适宜进食。 护卫队中午只是对付了一口,爬山消耗了部分体力,加之刚才的战斗已经耗掉了他们几乎所有体力,回去还要押解大批俘虏和伤病员走上几个时辰的山路,不补充能量,可能没到幽州城他们就得先扛不住。 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吃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萧云邈指指旁边的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那个护卫小心翼翼地把羊皮纸放在石头上,然后给萧云邈施礼,倒退着回去了。 嚯,切成碎块的烤羊肉足够四五个吃的,肉上面放着三双竹箸,就在三人拿起竹箸要夹肉时,那个护卫手中端着三个一拃高枣泥色的杯子跑了过来。 “二王子,石指挥使大人派我送过来的缇齐,味道很不错。” 尽管萧云邈不喝缇齐,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接过了酒杯,对护卫笑笑表示感谢,那良才与阿紫忙不停地道谢。 “那良才,你大口喝,然后我把我的倒给你,我留点底子润润嗓子就行。” 萧云邈看着满心欢喜的护卫,举了举手中酒杯。 那当然好了,求之不得,把个那良才高兴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大半杯。 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喝上缇齐,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喝上缇齐,像他们这些王府护卫,也就在某些特别的日子里,大管家按照王妃的吩咐,让仆人们适量喝些酒。 “才哥,你慢点喝,我这杯不喝,让给你了。” 阿紫说着,把酒杯放在了那良才那侧,那良才没有推辞。 看着那良才那副像是一辈子没喝过酒的狼狈样子,阿紫心里有点难受。富人喝酒如喝水,而穷人家喝酒就像过年一样。 她一下想起了为给姐姐筹集治腿伤的药钱卖丝帕的场景,她的心头立马翻涌出一抹无法言喻的忧伤和抑郁的情绪,双目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有些闷闷不乐。 忧伤和抑郁不是穷人的专利,有些时候,富人也会忧伤和抑郁。 比如此时,萧云邈就很忧伤和抑郁,他忧伤和抑郁,连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好歹阿紫还可以向家人、向那良才倾诉一下。 在这一点上,他不如阿紫。 “那良才,饭后你送阿紫回村子吧,只是天要黑下来了,回幽州城要注意脚下。‘ 能看出来,阿紫听了非常高兴,那良才脸上溢满了喜悦,他很愿意送她。 “二王子,”那良才耸耸肩膀,以便让萧云邈注意到他脊背上的那把柄剑,“这柄巨剑足足有二十斤重,拎它都费劲儿,耍起来就更得需要力气了。反正我是耍不动。” 萧云邈带着那么点轻视的眼光,看着那良才。 “那良才,这柄巨剑可不是给你耍的,你要好生保管,回到幽州王府,你把它放我房间里就行。” “怎么,你也不回王府?” 似乎,萧云邈的话,很令这个护卫吃惊。 “怎么不回,但我得先去看一个朋友。” “呃。” 声音很轻,那良才想到自己好像在多事。 三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偶尔阿紫与那良才窃窃私语,经过今天的生死离别,血腥与残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感情也拉近了,彼此有了依靠。 夕阳已经落到西边山峦的那一边,山寨院落里的片片血迹在暮色中沉暗如霞,昭示着这里先前发生过惨烈的生死相搏的战斗。 萧云邈与石沝琢带领护卫队押解着劫匪下到山下时,裴松祚将军已经清理完战场,二十个萧家军脖子上都系着黄色丝帕,整整齐齐地呈两排横列站在一侧,一副威武雄壮的样子。 另一侧是把百余匹战马,从山侧牵到这里的十余个看守马匹的护卫队护卫。 萧云邈没看见一个劫匪,也没看见一个受伤的劫匪,就像这儿根本没有劫匪出没一样。他很纳闷,但见那二十个萧家军身上都有喷溅的血迹,旁边那辆马车上装着染血的兵器和一些物品,他知道眼前这些军人与劫匪战斗过,而且全歼劫匪,大获全胜。 可……突然,他发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还在冒着烟,那里有一大堆灰烬,他想其中灰烬里就应该有劫匪的骨骸。 “可不该一个活着的或者受伤的劫匪也没留下啊!”萧云邈心想。 “二王子,或许你已经忘记了本将军,但你在本将军的脑海里,那个顽皮、灵气和俊朗兼具的小子依旧。只是听大帅讲,你的功力大有精进,等你到军中,本将军与二王子切磋切磋。” 说话之人一身富商打扮,身材矍铄,脸上带着笑容,远远地给萧云邈施礼。 一看面容就知道他饱经风霜,满头黑发被岁月偷走,鬓角染上了雪霜,肥如毛毛虫的花白眉毛掩饰下的那双黝黑眼眸,却透出锐利如刀的光,仿佛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双眼。 “裴老将军,请恕侄儿不恭,切磋不敢,侄儿讨教一二倒是可以。”萧云邈紧走几步还礼,“侄儿自从后脑受伤,丢失了许多记忆。文华山大捷,多亏裴老将军鼎力支持,才如此顺利。侄儿惶恐,照顾不周,还请裴老将军见谅。” 石沝琢也紧跟过去,给裴将军施礼。 萧云邈把石沝琢介绍给裴松祚,裴将军还礼。 稍后,裴松祚哈哈哈爽朗地笑了笑,目光看向萧云邈,眼里透出一抹喜欢。 “二王子,你以前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前你顽皮得很,可现在的你一副谦谦君子的大人模样。” 萧云邈突然间产生了好奇:“裴老将军,那您是喜欢以前的侄儿,还是现在的侄儿?” “都喜欢。以前的你纯粹就是一个孩子,孩子的天性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而现在的你能看出来保持了那种天性,但更多的是你变成了一个男人,一个富有责任感的男人,本将军喜欢。” 恭维的话没人不爱听,萧云邈也爱听,他心里美滋滋的。 “敢问裴老将军,这是要回幽州城,还是回军营?” “二王子,当兵的打完仗自然是回军营。” 裴松祚扭头看看他那些整装待发的兵士。 “裴老将军,侄儿缴获了一些马匹,马背上都有马鞍,你们挑选一下,骑马回去吧。这样可以避免过度疲劳。” “侄儿若是真心,本将军自然欢喜。” 裴松祚了望了一下护卫队押解的一长溜劫匪,没受伤的劫匪,或者受伤不重的劫匪,两人架着一个重伤劫匪,三人用细绳索连结在一起。后面是马队,有几匹马背上驮着缴获的大批物资。 当裴松祚眼光驻留在那些马匹和马匹上的物资时,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眼眸倏然黯淡下来,心底深处隐藏的人性弱点陡然从心头升起,眼里露出了几分渴望和几分贪婪,没人见财不起意。 “裴老将军,侄儿的确真心,请裴老将军下令兵士去挑选马匹。” 裴松祚手一挥,他手下那二十个军人往马匹那跑去。 萧云邈对石沝琢耳语几句,石沝琢听罢,面有难色,但见萧云邈眼里透出一抹坚决,只能转身离开了。